第10章(第1页)
六年过去了。
林彪、“四人帮”
及其爪牙们的确把我搞得很“狼狈”
,但我还是活下来了,而且偏偏活得比较健康,脑子也并不糊涂,有时还可以写一两篇文章。
最近我经常去火葬场,参加老朋友们的骨灰安放仪式。
在大厅里,我想起许多事情。
同样地奏着哀乐,我的思想却从挤满了人的大厅转到只有二三十个人的中厅里去了,我们正在用哭声向萧珊的遗体告别。
我记起了《家》里面觉新说过的一句话:“好像珏死了,也是一个不祥的鬼。”
四十七年前我写这句话的时候,怎么想得到我是在写自己!
我没有流眼泪,可是我觉得有无数锋利的指甲在搔我的心。
我站在死者遗体旁边,望着那张惨白色的脸,那两片咽下千言万语的嘴唇,我咬紧牙齿,在心里唤着死者的名字。
我想,我比她大十三岁,为什么不让我先死?我想,这是多不公平!
她究竟犯了什么罪?她也给关进“牛棚”
,挂上“牛鬼蛇神”
的小纸牌,还扫过马路。
究竟为什么?理由很简单,她是我的妻子。
她患了病,得不到治疗,也因为她是我的妻子。
想尽办法一直到逝世前三个星期,靠开后门她才住进医院。
但是癌细胞已经扩散,肠癌变成了肝癌。
她不想死,她要活,她愿意改造思想,她愿意看到社会主义建成。
这个愿望总不能说是痴心妄想吧。
她本来可以活下去,倘使她不是“黑老k”
的“臭婆娘”
。
一句话,是我连累了她,是我害了她。
在我靠边的几年中间,我所受到的精神折磨她也同样受到。
但是我并未挨过打,她却挨了“北京来的红卫兵”
的铜头皮带,留在她左眼上的黑圈好几天后才褪尽。
她挨打只是为了保护我,她看见那些年轻人深夜闯进来,害怕他们把我揪走,便溜出大门,到对面派出所去,请民警同志出来干预。
那里只有一个人值班,不敢管。
当着民警的面,她被他们用铜头皮带狠狠抽了一下,给押了回来,同我一起关在马桶间里。
她不仅分担了我的痛苦,还给了我不少的安慰和鼓励。
在“四害”
横行的时候,我在原单位(中国作家协会上海分会)给人当做“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