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1页)
期间他只喝了一小杯——只要一想起大半个月以前那次昏天黑地的呕吐,他的胃就条件反射一阵痉挛——但另外三个喝得不少。
尤其是袁苑杰,连脑门都泛红了。
他们当时正听袁苑杰女朋友聊学校里的事。
她是职业高中的学生,今年十八,因为比秦淮他们三个大,说话时总爱以“你们小孩儿家”
开头。
打扮穿戴像二十多岁的女人,珠光蓝的眼影,血红的嘴唇,秦淮脑子里浮现出上次跟陈可南在夜店里看见的那种用包着红纸的蓝玻璃酒瓶。
陈可南当时指给他看,但他醉醺醺的,记不得陈可南说了什么。
她的眼线和睫毛膏厚重得不像话,时间一长,有点化开了,在吊在头顶的钨丝灯泡的光线下,像长期睡眠不足留下的顽固的黑眼圈。
她伸长手臂,在秦淮面前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
手上涂着鲜红的指甲油,食指和中指上的部分剥落了,看上去像长着鳞片似的肉粉色的伤口。
指甲短短的,指甲盖向上微微翘着,如同一个失去风情的女人投来的艳俗的媚眼。
秦淮讨厌她的手,就像讨厌这个人。
暮色渐渐被夜色代替,偶尔一阵风将雨丝吹进来,仿佛一场银灰的雾气。
秦淮的手臂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挪了挪破烂的木凳,尽量使周身被电灯照亮,仿佛这样会暖和一点。
谈话的间隙,桌上突兀地冷清下来,他不由走了神,忽然看见一个人从远处走过来,没打伞,狼狈地缩着脖子,像一只收起翅膀的大鸟。
真是个倒霉蛋。
秦淮往旁边瞟去,灯光正好照亮袁苑杰油亮的鼻头。
他又朝外看去,那个人走近了,轮廓倒有点眼熟。
他疑惑地在心里比对,还没回过味,那人却像一瞬间飘近了似的——居然是陈可南。
桌上慢慢静下来,如同审判开始前的那种不舒服的安静。
雨声成了陈可南的脚步,满世界都回荡着这种声音。
秦淮下意识想站起来,但凳子突然分泌出粘稠的液体,把他黏在了上面。
袁苑杰终于停止了嘴里喋喋不休的“操丨他妈”
,放过了世界上无辜的母亲们,他女朋友也终于不再癫痫似的摆头和拨弄染黄的头发,露出镶有塑料水钻的大耳环。
它们有牛鼻环那么大。
“干什么呢这是?”
陈可南走过来,环视了一圈。
王肖易和彭海率先干巴巴地笑出来,说陈老师好。
“我不好。”
陈可南从他们桌上扯了两张粗糙的餐巾纸,揩去脸上的雨水,“还不回去上课?”
“这就走,这就走。”
彭海招呼老板算账,秦淮也觉得索然无味,站到了雨棚底下。
突然袁苑杰抓起一个空酒瓶,重重往桌上一放,在其余人惊疑的目光里开了口,“急个屁,我还没说要走呢。”
秦淮不自觉地看向陈可南。
他没笑,也没有暴跳如雷,沉默地把湿漉漉的纸团扔回桌上。
彭海悄悄把老板拉到一边给钱,袁苑杰不停嚷嚷着“我叫给钱了吗?谁说要走了?”
他女朋友点了支烟,冲陈可南的方向喷出一口烟,说:“老师算个屁,管得还挺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