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1页)
“雅舍”
共是六间,我居其二。
篦墙不固,门窗不严,故我与邻人彼此均可互通声息。
邻人轰饮作乐,咿唔诗章,喁喁细语,以及鼾声,喷嚏声,吮汤声,撕纸声,脱皮鞋声,均随时由门窗户壁的隙处荡漾而来,破我岑寂。
入夜则鼠子瞰灯,才一合眼,鼠子便自由行动,或搬核桃在地板上顺坡而下,或吸灯油而推翻烛台,或攀援而上帐顶,或在门框桌脚上磨牙,使人不得安枕。
但是对于鼠子,我很惭愧的承认,我“没有法子”
。
“没有法子”
一语是被外国人常常引用着的,以为这话最足代表中国人的懒惰隐忍的态度。
其实我的对付鼠子并不懒惰。
窗上糊纸,纸一戳就破;门户关紧,而相鼠有牙,一阵咬便是一个洞洞。
试问还有什么法子?洋鬼子住到“雅舍”
里,不也是“没有法子”
?比鼠子更骚扰的是蚊子。
“雅舍”
的蚊风之盛,是我前所未见的。
“聚蚊成雷”
真有其事!
每当黄昏的时候,满屋里磕头碰脑的全是蚊子,又黑又大,骨骼都像是硬的。
在别处蚊子早已肃清的时候,在“雅舍”
则格外猖獗,来客偶不留心,则两腿伤处累累隆起如玉蜀黍,但是我仍安之。
冬天一到,蚊子自然绝迹,明年夏天——谁知道我还是住在“雅舍”
!
“雅舍”
最宜月夜——地势较高,得月较先。
看山头吐月,红盘乍涌,一霎间,清光四射,天空皎洁,四野无声,微闻犬吠,坐客无不悄然!
舍前有两株梨树,等到月升中天,清光从树间筛洒而下,地下阴影斑斓,此时尤为幽绝。
直到兴阑人散,归房就寝,月光仍然逼进窗来,助我凄凉。
细雨蒙蒙之际,“雅舍”
亦复有趣。
推窗展望,俨然米氏章法,若云若雾,一片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