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1页)
但过了一个月后,一个关于六姐和巴比特的消息从洪水消退的蛟龙河对岸传来:在大泽山深处的一个隐秘的山洞里,发生了一次剧烈的爆炸。
当爆炸的硝烟散尽,人们钻进洞去,发现洞里有三具拥抱在一起的尸体。
死者乃一男两女,男的是一个满头金发的外国青年。
尽管没有人敢肯定地说死者中就有我们的六姐,但母亲听到了这个消息后,苦笑一声道:&ldo;这都是我造的孽啊……&rdo;然后她就放声大哭起来。
在高密东北乡最美丽的深秋季节里,泛滥成灾的秋水终于消退。
满坡的高梁红得发了黑,遍地的芦苇白得发了黄。
清晨的太阳照亮了被第一层淡薄的白霜覆盖着的广漠原野,十七团的大队人马静悄悄地开拔了。
他们牵着成群的骡马、蹦蹦跳跳地越过了残破不全的蛟龙河桥,消逝在河北的大堤外边,再也见不到踪影。
十七团大队人马撤走后,原十七团团长鲁立人就地转业,当上了新成立的高东县县长兼县大队队长,上官盼弟被任命为大栏区区长,哑巴被任命为区小队队长。
哑巴率着区小队,将司马库家的桌椅板凳、坛坛罐罐分送到村中百姓家,但白天分下去的东西,晚上便全部送回到司马家大门口。
哑巴带着人,把一张雕花大木床抬到我家院子里。
母亲说:&ldo;我不要,不要,抬回去!
&rdo;哑巴却说:&ldo;脱!
脱!
&rdo;
母亲对正在fèng补袜子的上官盼弟区长说:&ldo;盼弟,你给我把那床弄回去。
&rdo;盼弟区长说:&ldo;娘,这是时代cháo流,你不要抗拒!
&rdo;母亲说:&ldo;盼弟,司马库是你的二姐夫,他的儿子和女儿都在我这儿养着,等他回来,他会怎么想!
&rdo;母亲的话让上官盼弟陷入沉思。
她放下破袜子,背上短枪,匆匆跑出门。
跟踪而去的司马粮回来对我们说:&ldo;五姨跑到县政府去了&rdo;。
司马粮还说,一乘双人小轿,抬来了一个大人物,十八个背着长短枪的士兵护卫着他。
鲁县长见了他,就像学生见了老师一样恭敬。
据说,这个人是最有名望的土改专家,曾经在潍北地区提出过&lso;打死一个富农,胜过打死一只野兔&rso;的口号。
哑巴带着一些人,把那张大床抬了回去。
母亲松了一口气。
司马粮说:&ldo;姥姥,咱跑吧,我觉着要出大事。
&rdo;
母亲说:&ldo;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粮儿,放心吧,就算天老爷带着天兵天将下了凡,也不会把咱们这些孤儿寡妇怎么样。
&rdo;
大人物始终未露面,司马家大门口站着双枪门岗,背着盒子炮的县区干部穿梭般出入。
那天我们放羊归来时,正碰着哑巴的区小队和几个县、区干部押解着棺材铺掌柜黄天福、卖炉包的赵六、开油坊的许宝、香油店掌柜金独奶子、私塾先生秦二等一千人在大街上行走。
被押的人一个个缩肩弓背,神情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