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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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含离去时留给我的信我常常在不经意的时候拿出来反复阅读。
她在心里对我说,我只是需要新的生活,要出人头地。
我一次次摊开信纸,读者这般不甘于湮没在人潮中庸碌一生的信念,一次次的又合上信纸,知道这是她的抉择。
折痕变得丰富而毛糙,这种寂寞的徒劳,使我不断咀嚼不告而别的意涵,有自虐的意味。
冬天很深的时候,学校向我开出了旷课警告,我想我应该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了。
在这样多个无话可说的清晨我毫无头绪的望着发白的天色,倾听自己的呼吸声。
那种落寂,使我感到我想念她。
我想如果说一个人使你难以忘却那是一位遭到的背叛还不够残酷和彻底。
我难以忘却,亦没有怨念,我只不过是记挂她我想问她,水含,你可好,时间对你是否仍旧是无伤。
这个家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强迫自己起床勤快的上课与自习,孤独使生活变成一个万分虚弱的事实,日子渐渐像泡沫一样看上去满目充盈,但终究不过是泡沫。
我悉心维护这一杯生活的泡沫,使其尽量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虚像。
剧本越写越多,堆在电脑里,偶尔会给一个在戏剧学院读书的老同学看看。
他说,嘿,还不错,它们在你电脑里放这也不会生蛋,我帮你找个买家。
我想也许是时候自己挣一点钱了,于是后来将它们卖给了一个戏剧学院的学生,得到还算不错的报酬。
那是我第一次靠自己挣得的收入,当天我买了意粉、蔬菜、鸭肉、鸡蛋等回家,打开电视听新闻,是房间里不那么冷清,然后自己闷头做了一桌菜,有罗宋汤、意大利面、红烧牛肉,等等,甚至点上了蜡烛,一边吃一边越来越寂寞,拿起电话从头到尾然后又从尾到头地翻阅通讯录,依然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可以对话。
我想起了从前这个房间里,曾经还有一个人可与我努力地对话并且活着,我忽然脆弱不堪地想哭泣。
祝嘉辉时不时给我打来电话,我感到他的声音带着早晨的湿润雾气,模糊而温良,他问我过得可好,我迷迷糊糊地应他,一切照旧。
他在那边琐碎地对我说一些事情,说昨天晴朗,说公园里的天鹅又回来了,说听了一场音乐会,说最近做论文很辛苦……其实我不是不能够感到他辛苦的用意‐‐每天用短信从伦敦对我说亲爱的,晚安。
我偶尔会回复,但这样的方式让我不安。
我不喜欢如此脆弱而刻意的形式,心里明白有戛然而止的一天,所以宁愿不要看到它的开始。
这么久以来,与他的对话总是使我疲惫,就像这一次我挂断电话之后倒在沙发上,忽然就在这暗黄的昏闷下午睡着了。
如果时间按照这样的顺序安分守己地进行,我想我也不会对它的安排感到失望。
孤独与平庸一样是生活的本质‐‐对于我来说。
在大量黑暗却又空白的时间,我写剧本,打印出来翻阅着它们在房间里踱步,走来走去,从这一面墙壁望向那一面墙壁,似乎是寻找到了一个人与我对话,但我想任何人的起伏都再无法牵动我内心。
这一刻我想起水含。
凌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我从床上&ldo;腾&rdo;地起来,惊慌的猜测着从这一刻敲门声起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披上睡衣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看到的是水含,吓了一跳。
我打开门,她在黑暗里模糊的朝我微笑,如蝶翅上的暗纹,跌落了尘埃。
她轻声说,至柔,我能不能进来。
我没有说话,带她进门。
打开灯。
她转身过去,我替她取下肩上的大背包。
我想问她,你去了哪里,你还好吗,但终究是没有问出声来。
她熟练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对我说,谢谢你,晚安,我好累。
我点点头,看着她掩上了房门。
末了我一时不忍,用来不及修饰的急切声音追逐着她迅疾隐没在门缝中的暗影,叫住她‐‐水含。
这个世界上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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