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2页)
穆童是她们那个县里农科所的技术员,他是省农科院果树研究所的一个项目负责人。
两年前他带着他的项目小组到她的县尝试大面积栽种一种名叫火龙果的水果,在那儿他们认识了,并且很快就好得不一般了。
那时北方人很少看见火龙果这种热带水果,这两年才见得多起来。
但大多数北方人不爱吃,人们尤其不喜欢它的口感:面糊糊的,却既不像芋头那么香腻,又不似香蕉那么甜慡。
这火龙果的灰白色果肉丝毫也不像它的外表:浑身上下那大红大绿的热辣辣的艳丽,和由此造成的怪异而强烈的视觉侵犯效果。
他的小组选择她的县种植火龙果不是为了吃,是要从中提取一种食品工业需要的天然食用色素,这种色素获取的利润,将远远高于火龙果作为水果的价值。
他们成功了。
两年当中,他至少去过十几次那个县,为了试验的成功,他理当前去照应;但也可以说,为了对穆童的照应,他不停地前去。
&ldo;照应&rdo;这个词用在水果身上和用在女人身上还是有些差异的。
人类照应水果似含一种柔软的悲悯;男人照应女人情况便复杂得多,特别是如穆童这样自认为处在恋爱中的女人,她所需要的那份情感,仅是一个&ldo;照应&rdo;仿佛还担待不了。
她需要爱、忠诚,和对诺言的信守。
那么,他对她是有过诺言的。
让我们大致想象一下:他在远离家庭的偏僻小县,栽种着乏味的火龙果,伴随着一段乏味的日子,遇见了穆童这样一个离了婚的女人。
他听到了人们对她的一些议论,第一她不能生育,第二她会上树。
当他们交往更深之后,他才知道她的不能生育和她的会上树本是有关的。
少年时她不慎从高高的白杨树上掉下来,落在一丛乱树杈上,保住了命,树杈却摧残了她的那部分器官,从此她就不再具备生育的条件了。
他带着好奇观察她,发现她十分瘦弱,并且喜欢颦眉,有点像自卑,有点像发愁,却不像带着痛苦。
他下意识地把她同自己的妻子做了个比较,妻子属于浓眉大眼的那种,这位穆童却是颦眉时刻整个脸才生动起来,带出那么点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轻微的固执。
而在平时,她的面部少有表情,呈现一种小地方特有的欲念不多的狭窄的平静。
他觉得他被她打动了。
她何以会上树呢?他无论如何不能想象,即便他们最尽情地做爱之后他也不敢向她提出这个问题。
有一次他们在乡间散步,在一棵白杨树下,她突然要求为他上树。
&ldo;你看着,我要上去。
&rdo;她对他说。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人已经跃上了杨树。
她纤细的胳膊环抱树身,两条腿也自然而又亲密地钩着树干,她就那么轻巧地带着节奏感地向树顶蹿去,使人无法相信树上的女人已经三十多岁。
那不是粗野,实在是有种让他惊异的。
当他仰望高高在上搂住杨树的她时,一种由新奇、嫉妒而生的激情来到心中。
紧接着,冷不防,她&ldo;刷&rdo;地从树顶滑落到地面,从背后搂住他的脖子,一如刚才搂着杨树。
他对她的诺言可能就是在这样的时候说出来的,她当然立刻就听见了。
麻烦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产生的:男人往往在许诺的同时就已经开始惧怕这许诺了,虽说他们的灵魂在许诺的那一刻并不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