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页(第1页)
他的神情没有了那些悲天悯人的假笑,抑或是宣扬大义时候的疯狂,而是嘴角微微向下,眉宇间总是皱着忧愁的弧度。
他的眼神也清亮,浑身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就连面孔也稍显稚嫩,但有纪莫名觉得他好疲惫。
仿佛他就站在那里,身体仍旧年轻,心却行将就木。
这样大的变化,让有纪几乎不敢认,她只能够试探性地问:“夏油杰?高专时候的夏油杰?”
夏油杰看着有纪,忍不住苦笑:“有这么明显吗?”
“未来的你……很喜欢笑。”
有纪说,虽然那些笑基本上都是笑容的假面,但27岁的夏油杰对比于17岁的夏油杰,的确笑容更加的多。
但真要有纪来形容的话,她觉得眼前的夏油杰更加的真实,如果按照时间来看的话,这个年纪的他还是有纪道听途说的好人,他怀揣着永远年轻永远炽热的思想,誓要改变这个世界,咒术师保护普通人,普通人爱戴咒术师,这样美丽的新世界是他憧憬向往的。
所以面对他,有纪难得地放松了些许,她竭力让自己像与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沟通,忽略掉她和成年夏油杰的那些是非恩怨,和尚在高专的夏油杰讨论这个世界。
她迫切地想知道,夏油杰到底是偶然一天突然顿悟,以清醒又疯狂的冷眼来看待这个世界,还是长年累月巍然不动的雪峰一夕倾塌,只因了一朵轻飘飘的雪花。
他和他的正道一起留在了那个盛夏,从此以后守着偏执的一腔孤勇守成枯骨。
是的,枯骨。
从有纪最终都只汇聚成了一句话——“你对你的一生满意吗?”
少年夏油杰嘴角轻浅向下的弧度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她的眸中还闪着对这个世界无限的爱意和憧憬,她不会对这个世界报以质疑,还尚在永远真挚接受万物的年岁。
就如同一个新生的幼童一样,对自己提问,问的却不是那万物迷茫的集大成者,而是问他,他对自己的一生满意与否。
说实话,他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因为不管是在少年迷茫的时候,还是成年后坚定地走向的路,从他站在交叉路口,向前迈出脚尖的那一刻起,都已经注定了这是一条没有目的地,也无法回头的路。
但既然决定回答,他就真的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满意吗?说满意好像也算不上,他只是天生拥有那样的才能,成为了一名咒术师,前面几年为了保护别人而努力,经常因为这个问题和悟发生争执,却没想到一朝逆转,最离经叛道的悟成为了真正兼爱世人的神明,而满嘴正论的自己却冒了天下之大不讳。
尚算年轻的他虽然拥有后面十年的记忆,但好在还不算太偏,他只是皱眉回忆着未来的自己那些行为和思想,他很想说服自己,成年后的他是在做罪在当代,功在千秋的事情,但怎么可能呢?他以为这样的计划是崇高理想主义的勋章,可是,就连年少的他也觉得荒谬。
未来的他疯的彻底,但他们是同一个人,他也正在经历痛苦,那持续积蓄的,浓稠到窒息的恶意早晚会将他吞没。
而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会成为他了。
少年夏油杰并不畏惧成为他。
他平静地接受着每一个阶段的自己,或好或坏,都是他走出来的路。
他下定决心永不回头,于是少年的他目送他慢慢走远。
满意吗?他问自己。
大概还是不满意吧。
他心有愧。
对什么有愧呢?好像对万事万物都有愧。
美美子和菜菜子跟着他,也成为诅咒师到处被通缉,她们本应该像眼前的伊集院有纪一样,接受良好的教育,在咒高充分学习咒术知识,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孩子,拥有灿烂光明的人生。
他的诅咒师同伴们,也有因为他的大义而触动的人,前赴后继地为追随他而牺牲。
再往前追溯,父母亲人、学弟同期、甚至于小理子……往后的无数个日夜他都在想同一个问题:为什么好人永远都是活不久的呢?因为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