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第2页)
方丽华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认为这人是母亲的同事,两天前值班室那场风波闹得全院皆知,不少医生护士看她的眼神都有一种怜悯的成分,她想这人就是其中的一个。
母亲想不起这人是谁,她就把他的模样形容了一番:三十七八岁,平头,身材偏瘦,鼻子旁边长着一颗瘤子,黄豆那么大,说话像个知识分子,似乎还带点江浙口音。
母亲还是想不起来,但也认为这人是医院里的某个同事,而且一定是位领导同志,掌握着连人事科长老婆都不知底细的真实情况,为了安慰自己,才好心地透露给了女儿。
连续几天方丽华都去医院找这个人,然而到处都没见到那张面孔。
最后母亲直接去找了党支部书记。
母亲没说有人告诉了女儿什么话,她担心这样说可能会给那位好心人造成不便,所以她只是说,既然组织上知道我爱人没有去台湾,更不是特务,能不能把真实情况告诉我,也好让我们心里踏实一些。
党支部书记立刻严肃起来,质问她想干什么?你丈夫明明跑到台湾去了,你还要组织上告诉你什么&ldo;真实情况&rdo;?你想翻案是不是?想向党和人民倒打一耙,是不是?母亲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什么了。
当天下午医院党委又把她叫去,正式告诉她:你丈夫方步岳就是一名&ldo;特嫌&rdo;分子。
同时严正警告她必须老老实实端正态度,不许乱说乱动到处打听什么&ldo;真实情况&rdo;,任何翻案行为都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母女二人这才明白,那个&ldo;江浙口音&rdo;不是医院里的人,同时也想起他使用的是&ldo;方先生&rdo;这个过时的称呼,看来的确不像是&ldo;组织上&rdo;的口气,而像是父亲解放以前的一个朋友。
她们觉得这个朋友对父亲后来的情况一定很熟悉,包括父亲家里的近况,否则他怎么可能在时隔多年,母亲辗转调动过几次工作单位以后,还知道到这家医院来找&ldo;沈大夫&rdo;,并且知道已经长大了的方丽华就是&ldo;方先生&rdo;的女儿?
因此,他们对这人说的话深信不疑。
特别是方丽华,她亲眼见到那人说话时有一种吐露肺腑者特有的神态,使她强烈地感觉到他说的是真话。
也许是年轻的缘故吧,对于父亲的生死之谜,方丽华不像母亲那样悲观。
她总是幻想有天早晨睁开眼睛,会看到父亲回家来了。
她有时甚至想,她们母女的情况,说不定就是父亲告诉这个朋友的。
于是,寻找这个人就成了方丽华生活中一项重要的内容。
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还出现了另一个变化‐‐她没法写入团申请书了。
倒不是怕不能得到批准,她认为写入团申请书本是表明一种态度和心愿,这是不应以能否批准为转移的。
然而她知道写入团申请书的时候,不仅必须把父亲写成&ldo;特嫌&rdo;,还要按此规格写出对父亲的批判和认识。
如果她相信父亲真的是那种人,当然可以并且应该这样写。
问题在于她不相信。
她觉得这样去写,无异于昧着良心去肆意诬蔑父亲,要是父亲有一天真的回来了,她将如何面对?她还觉得这样写也是对组织说假话,但是真心话又不能说,否则引起的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她只能选择沉默和回避。
她决定:在父亲的&ldo;特嫌&rdo;问题弄清楚之前,宁愿承受由此产生的种种误解和压力,也不写入团申请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