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2页)
不久,妈妈去屋里抱了些木屑儿出来,我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她比以前更老了,又黑又瘦,没有一点儿血色,她的头发剪短了,如一堆未化尽的雪堆在头上。
身上穿的,还是走时的那一身,显得又脏又烂。
我看在眼里,心里好难过,但我还是没有过去,我不是不想见她,我是不想见那个老头儿。
这儿的一切,除了妈妈之外,什么都不会放在我的心上。
妈妈来了着么久,连一件象样的衣服都没有捞到,这个老头儿,决不是妈妈要寻的依靠。
我找了一个小乞丐,给了他两个小子儿,叫他去给妈妈送钱包去。
那个小乞丐,接过钱包,满脸笑容,小跑着去了妈妈那儿,背着那个老头儿,说了几句话,他把钱包给了妈妈,在那儿买了一个冷烧饼,然后望望我,见我挥挥手,便揉揉鼻涕,裂嘴一笑,啃着烧饼跑开了。
妈妈接到钱包,放进兜里,站起身来,一脸三分惊喜两分焦急的神色,四处寻找我的身影。
她转着身子,到处看,想叫我,又瞧瞧那个老头儿,怕惹那个老头儿不高兴,张口却没有叫出来,她闭了口,用手搓着围裙,不知如何是好,许久,她失望了,又坐下去拉风箱,还回过头来东瞧瞧,西望望,渴求看到她的女儿,到了最后,她的脸上,渴求变成了悲伤,在她的心里,她以为我不再肯和她见面了。
我虽然不肯和妈妈见面,但在我的心里,却希望多看一会儿自己的妈妈‐‐生身的母亲。
母女相见,这样的机会,恐怕以后会越来越少,好不容易来了,我得多呆会儿。
铺子里,火旺了,老头儿开始烙烧饼,阵阵香气混合着木屑儿和煤灰儿的气味,呛得妈妈伏在风箱前不停地咳嗽,把身子弯成了一张弓。
老头儿不停地翻动着烧饼,一会儿,出了锅,放在筛子里,一边扭着面团一边吆喝起来:&ldo;烧饼‐‐烧饼‐‐老记烧饼,刚出锅香饼,快来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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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行人,过过往往,很难看到几个买烧饼的。
生意如此的惨淡,我对这个老头儿,是真的死了心了,他这个样子,自身都难保,真正到了绝路,他又怎么顾得上妈妈呢?
一会儿,老头儿又出了一锅饼,指手画脚的同妈妈说了几句话,远远的,我听不清楚他们说的什么,只见妈妈拿了一个篮子,用油纸包了烧饼一个一个放进篮子里,沿街叫卖去了。
一路上,他一边叫着,还一边回着头。
看着妈妈渐渐消失,这个地方,已不再令我留恋了,我的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天底下,这芸芸众生,真的是为了赎罪而来,还债而去?
在这里,我的身子闲着,心里却累着,一旦回到庄子里,我大身子与心都会同时间赛跑,老鸨子那根无形的鞭子,抽打的不仅是身子,更是灵魂。
钱从一个口袋钻入另一个口袋,婊子就好象钱庄的帐房,金子银子如流水,自己不敢拿分文,最后是饱了眼睛饿了心,待到树老叶黄时,一切便会风吹雨打去,化为腐朽。
明知是这样的结果,每一个婊子却不得不死心踏地地走下去,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这里能找到最好的说明,最好的例证,刀山得上,油锅得下,横是一死,竖是一死,三更死的别想挣扎到五更,水里死的别想挣扎到岸上。
这样的世道,这样的命运,人,成不了仙,又不想做鬼,所以只好纠缠在这个丑恶肮脏的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