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2页）

从大宅回到自己家要越过一个长长的小土坡，母亲单薄干瘪的身躯在前面摇摇晃晃地走，她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

跪了一整天，她走不动扑倒了，巴巴地趴在土坡上，仰头看母亲。

母亲回过头，夕阳在她身后染上橙红的光晕，暖融融的，她看不见母亲脸上的神情。

母亲定定站了一会儿，走过来把她背起，才继续往前走。

年幼的她不懂事，趴在母亲背上搂着她的脖子，晃着小脚丫回了家，那段土坡很长，长到令她忘记了在大宅的遭遇。

但祖母没有忘，村里的人也都没有忘，他们一次次变本加厉地羞辱母亲，默许家中的孩子欺负她辱骂虐打她。

大姐二姐知道是她连累了家人让她们都过不好，也对她拳打脚踢，不给饭吃。

母亲先是变得沉默，再逐渐暴戾，终于也全部发泄施加到她身上，在弟弟小福出生后某个昏暗无光的早晨，将她的头死死按到水塘里……

她一身湿漉漉地扑到爹爹身上，在他怀里一个劲地哭，爹爹浑身都在颤抖，胸腔像个老旧的风箱杂音咻咻，不停地喘。

&ldo;这是干什么？你要对孩子做什么？！

&rdo;

母亲歇斯底里。

&ldo;她害了我！

害了我这么多年！

有小福了，还留着她做什么！

给我！

&rdo;

母亲抓住她的头发往外拖，爹爹踉踉跄跄扑下来，用尽全身力气，从母亲手里救下了她。

&ldo;你不喜欢他，就不用管他，我养！

我来养！

&rdo;

后来，爹爹送她去上学堂。

他左腿比右腿长一截，抱着她走路，一崴一崴的。

他指着庙里的圣人塑像说：&ldo;小南要好好读书，做个明白人，别像爹爹一样，一辈子糊里糊涂，连带你娘，也跟着我受苦……&rdo;

她搂着爹爹的脖子，满口答应。

&ldo;爹爹没用，当不了好丈夫，当不了好爹爹，小南，将来你大了，不要记恨你娘和你姐，也对她们好，好不好？&rdo;

&ldo;好‐‐&rdo;

她掰着短短的手指：&ldo;小南会好好读书，对爹爹第一好，对阿娘第二好，对小福大姐和二姐第三好，对……&rdo;

她还指着路过的轿子，脆声道：&ldo;爹爹不用有用，小南会有用，小南会好好读书，给爹爹挣大轿‐‐&rdo;

爹爹笑了，他得过病，一笑就忍不住地抽搐翻白眼。

&ldo;那要挣不到怎么办？&rdo;

&ldo;小南长大了，换小南背爹爹‐‐&rdo;

爹爹哈哈地笑，笑脸逐渐变得模糊，眼口耳鼻渗出滚烫的鲜血，她惊惶颤抖地拿手去接，却怎么都接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