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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会儿又笑,说,船儿,我原本以为你是最义气的呢。
书架上有一册朱自清选集,兰舟眼睛扫过,突然想起来,那是他第一次有被揭穿的局促,和被误解的心痛。
他后来在柳亚东面前变得无比宽忍,一面是真的甘愿,一面有表演的意思。
原来,很多事情只是柳亚东去做,才得那个结果。
傍晚日落,屋里没人,柳亚东在小厕间用力搓洗指缝间的红漆。
漆调成发暗的枣红,凝结起来,非常像血。
单拿水冲洗不干净,柳亚东去拿药盒儿里的酒精。
今天事儿不难干,用红漆写拆,屋舍老坟,所征范围内的,无一幸免。
事情办的不显,暂没起什么冲突,再后来就难说。
开工前吃了一顿饭,镇上最拿得出手的馆子,十多人的大圆桌,后厨宰了两只硕大的鹅。
本来说下午事儿多不喝酒,禁不住一个墩子型男人爽气地劝,就上了两瓶绍兴花雕。
随酒是个什么什么书记,饱囊的肚腩,发际荒到中央,他手旁一圈人,依次介绍下来,分别党政办谁谁,人大办谁谁,审计谁谁,工会谁谁,模样肖似,一时间难以区分。
酒过三巡,说正经事,其中一个叹:总有些是冥顽不灵的,你和他说理,他给你提钱,你和他说钱,他搬祖训那一套。
不开化就是这样,不然何谓国家发展?你们尽自做要做的工作,凡事我们配合。
酒杯再碰到一块儿,达成共识,好似都站在正义一方。
柳亚东下午站定雁湖水畔,远眺那堵中空的山,察觉出股疏离感,负疚也就淡了。
突然笃笃的,有人敲门,以为要么兰舟要么胡自强。
柳亚东扔掉棉球去开门,门口站着邹静静。
她梳得不知道哪门子时兴的头型——扎一根马尾,发顶捋得油光水滑,尾部弄成鸡窝状,毛绒绒的一大团,如另一个头。
她桃粉的两片儿嘴唇浮游在夜色里:“嗨。”
喷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可疑的不洁感。
柳亚东一怔,猛扎扎想起侯爱森下午的话:“回去别急着倒头睡,给你个任务。”
什么任务没说,附了张其味无穷的笑脸。
邹静静脸上是副老练的阿谀求容,他完全明白了。
他朝后看,照旧是黑魆魆的楼洞,确似有什么毒辣的窥伺,灼到他面颊,让他知觉出一股偷情的窘促。
他张嘴没发音,咳出一声,才讷讷道:“你。”
“找你呀。
没跟你事先说?”
邹静静爱男人的刚狠,也喜欢少年的纯情,这让她颇有为人师的自满,身份也由肤浅玩物,到一盆需观察记录的月季,她如何艳丽招摇,耍什么花活儿,都成了对面人不熟知的秘密。
这是少年的好。
精明诡滑戒备重重,最适合被拿来打秋风的男人永远比不了。
她扭头朝后望去,懊恼了一句:“你们住的这里好黑哦,都没灯,好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