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1页)
“宽大”
到什么程度?
无法用数字来体现,但有形象。
和这位作家几乎是同时代的另一位世界级大作家,海明威,有一篇著名的小说叫《乞力马扎罗山顶的雪》,小说有个题记是这样说的:“乞力马扎罗是一座海拔19710英尺的高山,山巅终年积雪。
其西高峰叫马塞人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之庙殿的意思。
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
豹子到这样高寒的地方去干什么,没有人作出过解释。”
有人解释说,这只豹子就是作家。
我认为,这只豹子是所有挑战人类极限者的象征,当然也包括作家在内。
极限是什么?是无知,是无底,是无边无际的宽大,深不见底的深渊,是从已有开始,向未有挑战。
为了说清楚问题,我们不妨牵强一点地说,刘翔挑战了人类跨栏的速度,爱因斯坦挑战了人类理解物质世界的高度和宽度,曹雪芹挑战了人类开掘情感世界的深度和亮度。
刘翔和爱因斯坦的“功劳”
不言而喻,曹雪芹有那么伟大吗?我认为有的,他的伟大在于无形地改变了我们无形的内部,看不见的精神深处。
比如,秋天来了,各种花朵开始在寒风中凋谢,这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的。
因为司空见惯,我们可能根本不会去理会它,熟视无睹。
但是,对一个看过《红楼梦》的人来说,他可能会因此想到林妹妹凄婉地葬花,进而想到你的某年某月,恋人的远去,爱情的离散,或者相似和一些物是人非的凄凉景象。
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我要下个结论:科学家让我们对身体之外的世界——物质世界——越来越了解,占有的也是越来越多,辽阔的地球正在变成一个村庄,我们在有生之年完全有可能去太空旅行——几十年后,我们去太空观光旅行也许并不比今天我从成都到苏州复杂多少;那么是谁让我们对身体内部——精神世界——越来越了解,进入得越来越深,占有得越来越多?
毫无疑问,是作家,诗人,艺术家——这些人。
据说一个人的心只有四两重,肥大一点的大概也不会有一斤吧,但它构成的世界就像我们置身的这个世界一样,也是无垠的。
这些人——作家,诗人,艺术家,就像那只冻死在乞力马扎罗山顶的豹子一样,想探究“无垠的心”
到底有多远、多深、多宽、多大。
这是一件有点儿荒唐的事情,因为它对我们生存没有实际意义。
白雪皑皑的山顶,没有食物和温暖,豹子去那儿干什么?豹子肯定不会去的,即使去了,当发现那儿既没有食物也没有温暖后,也会马上掉头下山。
所以,这不是一只真正的豹子,它是象征,是有些人的象征。
这些人不甘现状,向远方走去,世界因为他们的“不甘”
而变得更加迷人,精彩,辽阔,宽广,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但他们自己却因此可能变得更加孤独、苦难,甚至付出生命。
因为他们走在了雪线之上,走在了天寒地冻和饥寒交迫中,看不到人影,听不见市声,寂寞,孤独,恐惧,期待,都是超常的。
问题是没人强迫他们过这种日子,这是他们自己愿意的,他们被一个梦想迷惑、吸引,他们跟着梦想走,跟影子说话,在想象的世界里寻找激情,追求乐处。
跟这种人一起生活当然不是件愉快的事,他们是“神经病”
,喜欢自作多情,自找麻烦。
所以,如果我们理智,我们应该远离他们,不要跟他们结婚、生子,相濡以沫。
但我也在想,如果一个人仅仅只有理智,而没有情感,这种人我也是不愿跟她生活一辈子的,哪怕她能带我上天堂的天堂。
从某种意义上,如果没有情感,任何地方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天堂,但那可能不过是一个简陋的地洞,幸福的生活可能也不过是粗糙的存在而已。
那么如果从情感的角度来讲,我觉得他们——作家、诗人、艺术家们——应该得到我们的尊敬和爱,因为正是他们让我们的内心变得更加丰富,细腻,生动,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