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1页)
对朋友好,这大概是我很少优点中的一大优点。
确实,我对朋友之心是赤诚的。
尽管我缺陷很多,血液里、天性中存藏着诸多发臭熏人的脏东西。
但面对朋友,我总是能做到把“脏东西”
很好地包藏起来,尽量尽情地表现出我动人的、讨人说好的一面。
比如,我本性是极为粗心怕烦的,怕照顾人,怕处理事;妻子生了病,家里有了麻烦,这是我最惧怕的,只要能躲我肯定躲,实在躲不掉,就敷衍了事,蒙混过关。
最需要你时却牵不到你的手——就像歌中唱的一样。
这种表现自然令我妻子失望透顶。
所以,每每遇及类似事,事后我们总是要吵闹一番。
吵吵闹闹似乎算不得什么,哪有夫妻不吵闹的?关键是妻子常常就此来怀疑我对她的爱。
因为在她看来,我天性不是那种粗心怕事的人,你看——她又看见了,我对朋友的关照有多细心周到,体贴入微:朋友只要咳嗽一声,我就会去找药,并劝其吃药;朋友将妻子气倒了,我深更半夜都会骑个单车跑去调解;朋友病了,我请假扣奖金也要去病榻前照理;去外地出差,想到那里有朋友,几年不见了,孩子岁了——正是最高兴有礼物呵护的年月,行前再忙都不会忘记购上一样小礼小物;朋友远道而来,管接管送,陪吃陪玩,热情得就跟对爹妈似的。
有时想,对妻子或家人要有这份好的话,真不知她们会有多感激我,家里不知会增添多少温情和欢乐。
但就是做不到。
有一次,妻子小产第三天,有朋自远方来,一个电话又将我牵走了,跟妻子说好晚上一定回,结果兴致一来,忘乎所以。
幸亏悔过态度好,补救工作出色,加上妻子体虚不敢气恼,只好息事宁人,不了了之。
妻子看我对朋友百般地好,常常感到很失落,跟我恶声恶气。
“那个阿三是什么人?他只不过是一个你萍水相逢的人,你就可以把我丢在一边,三天不回家,你把我当什么了?”
这样的时候,我一般总是很沉得住气,找一些开脱之词:“从本质上讲,你也是一个我萍水相逢的朋友。”
“可我现在和你朝夕相处。”
“是啊,”
我款款而道,“你跟我朝夕相处,可阿三只有三天,所以你应该满足,不应该生气啊。”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也在思:为什么我对朋友可以做得这么好,对妻子或家人却做不到?这样的疑问经常盘踞在心中,久而久之,似乎也有了答案。
比如我刚才跟妻子道的:阿三再怎么打扰我,也仅仅是三天抑或是再多三天而已;但作为朋友,阿三给我心灵上的安慰却是很多很多。
朋友就是这样,他们需求你的机会总是很少很少,而给你内心填补的东西往往是任何别人都难以替代的。
有些朋友,你对他可以无所不谈,无所不为,即使把自己最隐秘之事或最亲爱的人都可以倾心相托而不必顾忌,如果需要,他可能还会挺身相救。
这样的人,从感情的质量上讲,他已和与我们父母妻儿无异。
但他一辈子和你相处的时间很可能只有几年、几个月、几天,甚至几小时,需要做的事情也很可能只有那么一次两次。
即使如此,你都无法对他倾心倾意,赤诚相待,那么朋友又何为朋友?我想,要看到这点,我们就没有理由怠慢朋友。
一个没有朋友的人是可悲的,但如果有了朋友又经常怠慢朋友,这样的人似乎更可悲。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对朋友好,只是想避免做一个“可悲之人”
。
这是一。
二、尽管我生性缺点很多,但缺点总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暴露出来的(没有谁会把自己缺点主动端出来),如果我在一年甚至一生中只能见上几面的朋友面前都无法克制,无法忍耐,那说明我也太无救,太没有力量了。
对朋友好,能博得朋友爱,这正说明我尚能自救,心中还有阳光和力量。
坦率说,在“朝夕相处”
乃至呼吸都难以分离的家人面前,我实在难以克制住自己蛰伏于天性中的诸多不是不好,它们就像那个美人鱼的尾巴,当忍耐失去控制时,就不由自主地拖出来了。
它们又像我身上的浊气,我可以在生人、要人、客人面前忍住不泄,却难以在家人面前坚守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