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1页)
踏入这个她曾一度无比抗拒的江湖,也有三个月了。
如果,不是那一夜,他忽然消失,她终其一生,也不会踏入江湖吧?任凭那把稀世利刃的传承,断绝在自己手中,湮灭在寂寂深谷。
然,自他那一夜重伤消失,她便踏入了江湖寻找他‐‐自东篱山一路北上,历经扬州、秣陵、洛阳,辗转跋涉千里,终于寻寻觅觅到了她出生的地方‐‐岳阳城。
生命兜兜转转一个圈,还是回到了原地,只是中间隔着的六年岁月,她和他一起采ju东篱、踏歌南山的六年,却给她的一生打上深深的烙印,不可磨灭。
很小很小的时候,当她还是垂髫幼女,每当下起细雨,父亲就在家中偌大的府邸中设下宴席,款待的对象却只是她这个未满六岁的掌上明珠。
那么大一个地方,好像永远也跑不到尽头,父亲就牵着她的手,在雨中飞奔,一点儿也没有兵部尚书的样子。
父亲老来得女,将她视若珍宝,为她聘请了城里最有学问的老先生来授课,甚至让当时威震一方的平南将军来教她习武,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真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十岁那年,那一场熊熊烈火,焚尽了这座江南名苑、官家府邸,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天降大雨才被浇灭。
那一日,尚书府十七口人都被烧死在府邸中‐‐包括她,他将她从火海中救了出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尚书府的小姐,她隐姓埋名,陪着他隐居在东篱山。
那是,雪茗他不过只是个比她大三岁的少年罢了,却整天带着木头面具。
雪茗永远看起来那么老成而寂寞,他常常微笑着望着她,不动怒亦不斥责,有时候,轻轻握住她的手,温言鼓励:&ldo;薇儿,加把劲,能行的。
&rdo;尽管隔着厚厚的面具,她依旧能感觉到他脸上淡淡的温度。
采ju东篱,凭栏而歌。
花开时,闲话桑麻,鹭飞云飞;花落时,清霜满杆,落英成阵‐‐六年多日日夜夜的相处,她从垂髫幼女长成情窦初开的少女,心底对于他,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少年,早已情根深种而不知。
雪茗,如果真的能与你这样闲逸平和地度过一生,也算是幸福的吧。
然而,这一切,却被她自己生生地击碎!
瑟瑟秋风拂面,让她猛然打了个寒颤,从回忆中清醒过来,&ldo;不&rdo;,她痛苦地按住额头,低低地说道,恍如梦呓,她蓦地睁开眼,喃喃地念道,&ldo;雪茗……&rdo;她慢慢握紧了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泛起异样的白色,手下汉白玉雕琢而成的栏杆上,赫然出现了五个深深的指印!
远处,似有无数兵刀出鞘的清脆的声音,顺着冷风微弱的传来,少女陡然一惊,抬起头来,眸光幽深,注视着远处,嘴角似有清冷的笑意绽放,仿佛迎风盛放的血色蔷薇‐‐袖中的刀不安分地跳动,这预示着,今天,它将要见到血光。
青山如黛,湖水如碧,山上怪石嶙峋,重峦叠嶂,曲折回环,在洞庭湖里沉沉浮浮,远看知横黛,近看似青螺。
初入江湖的她自矜才能,非但没有退却,反而长身而起,撑着伞从山上的亭子轻飘飘落在一块巨石上,身形轻盈如蝶。
一连走过五重人,她才看见那个被包围在中间的青衣公子,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来围攻他的人,少说,也有四五十人,纵然他武功绝世,有通天彻地之能,亦是猛虎难敌群狼,她不由自主地为那个青衣公子担心起来。
那人青衫长剑,青丝飞扬,飘然落在桥头,空灵飘逸如天外飞仙。
他带着青木面具,只露出一双亮如皓月、闪如星辉的眼眸。
他眼神清凌凌的,冰冷肃杀,隐含着无尽的锐利锋芒,仿佛一柄尚未出鞘的绝世宝剑,让每一个见到的人都只感到无穷无尽的寒意。
然而他望着她,却在微笑‐‐虽然隔着面具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绯衣少女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在笑,他笑起来,眼里冰冷便渐渐消散,有一重重柔和的光晕。
他的眼眸中有一黑一蓝两道光圈,互相交错重叠,不可分割,仿佛是同一个身体里寄居的两个灵魂。
重瞳。
那一瞬,她忽然想起雪茗说过的一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