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1页)
她总是围了件旧围裙,拄着拖把,痛心疾首地说我们俩。
她的长发凌乱,也象个倒立着的拖把。
点点是好孩子,这时候就会站在原地,用手指着扔得满地的玩具:都站好!自己排队回箱子里去!
而我则闭上眼睛:啊,一切都远了。
然后我俩会转移到另一个房间去。
让那个有洁癖的女人祈祷去吧。
乱,其实是每个家庭的传统。
夜深人静时,角落里会爬出许多奇形怪状的虫子,各自忙碌着,而你正熟睡着,脸庞安静如昭陵前倒在草丛里的石像,再不会醒来的班驳的石像。
扔在床底下的两只鞋,一只会怯怯地靠近另一只。
柜子会斜靠在墙上,翘起两只木头脚。
日历上挤着那么多间断着的日子,照片上落着那么多擦不完的灰尘。
因为散热,电视机的外壳时不时会响一声,机箱内的黑暗中,静静挤坐着刚才剧中的角色。
墙时不时也响一声,被封在空心砖里的一只虫子,仍能缓缓移动,只是已残缺不全,象只能在回忆里找到的一个人。
门时不时也响一声,许多游荡的鬼魂用灰白色的手指敲一下门,然后迟疑地等着。
冰箱里的鸡蛋时不时也响一声,一只鸡雏试图啄开蛋壳,却只能无力地垂下还未成形的头。
梦里时不时也响一声,那是已重复多年,渐渐枯干的时间,折叠或者展开的声音。
此刻,却似乎有一点异样。
我紧张地四下查看着,想弄清是什么发生了变化。
灯仍亮着,那嗡嗡的电流声却没有了,静静地亮着。
灯光却开始一点点地昏暗下来。
怎么回事?我揉揉眼睛,再睁眼时看见:从那灯罩四周垂下些黑色的东西。
是头发。
正颤颤地生长着。
我一步跳到墙边去按开关,啪!灯灭了。
房间里暗下来,只有一片月光斜映入窗。
月光正照亮那头发,湿湿地泛着光。
我抬起头:长发上是一张倒悬着的脸,脸色惨白,面目模糊。
我张大嘴,使劲地按下开关,啪!灯亮了。
眼前空空,头发不见了。
可这是什么?灯下的地板上,有几点触目的红色,那是从头发上滴下的血!我的手抖着,不由自主又按了一下,灯灭了,房间里暗下来,不见了那片月光,因为一个黑影挡在了我的脸前!
我叫了一声,扭头往门外逃去。
楼道里的灯灭了,我摸着墙,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去。
在三楼拐角却摸到一个软软的身体,静静站在楼梯上,我猛地一推,那身体无声倒下,我夺路而逃,在二楼拐角又摸到了那个身体,仍悄悄站着,我又是一推,在一楼拐角却又被那身体挡住了,月光铺进楼门口。
离我只有一米远近。
那身体又被我一把推开,扑倒在月光里,那苍白的脸上,眼睛大睁着,无声地磕在水泥台阶上。
是小慧。
已冲到楼门口的我差点栽倒,用手撑着墙,腿却抖抖地站不住了,顺墙溜到了地上,张大嘴却喊不出声来:小慧,你是人是鬼?这一切是梦是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