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2页)
好不容易等子弹从肌肉间挤了出来,又是一长串的清创缝合,他整个人被麻药浸透了,无论如何醒不过来。
死是横竖死不成了,他嫡亲的大哥便又放任他在病榻上生熬,仅仅每日头尾露一回面,盯着他换药。
这也就罢了,那外衣襟口上往往还裹挟着一缕淡淡的气息。
陆白珩闻着了几回,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不是他大哥身上那种沉而冷的味道。
这气息格外清冽,仿佛他大哥衣上上一缕并不服帖的走线,游丝软线飘无影,只让人恨不得伸手揪过来,看个究竟。
梅洲君身上的伤也不轻,又皮娇肉嫩的,难不成爬不起来了?还是赚够了他的便宜,翻脸不认人了?大哥一定又抱过他了,耳鬓厮磨的时候,也不知道惦记着伤员么? 姓梅的再不来,害他含恨死了,往后烧锡箔都会回潮!
“大哥”
他脑中混沌,在换药时发起了胡话,“梅梅洲君”
话音刚落,他大哥两只眼睛就黑阗阗的,从鬼门关里发厉光了。
“冷衣服”
没等到裹着梅洲君气息的外套,两床硬邦邦的棉被倒是砸了下来。
陆白珩本就因枪伤换药俯趴着,这下差点没被压得背过气去。
“怎么还没醒?”
“先前肺动脉出血阻塞了气道,脑中供血亦有不足,这才昏睡不行,好在清淤及时,令弟年轻,体格强健,大帅大可放心。”
“多事之秋,不是做梦的时候,”
陆雪衾道,“该醒了。”
陆白珩朦朦胧胧地听了几耳朵,一时也没想起来这大帅姓甚名谁,直到他大哥发话。
这一段时间不见,大哥竟已占山为王了?难怪城里头打得不可开交!
说起来,他比梅洲君早一步得知大哥平安无恙的消息,他们陆氏有自己的一套传讯手段,早在看见那张堂会请帖的时候,他心里就掠过了一阵狂喜。
看大哥的意思,是要将戏班重新收归羽翼之下。
能安心唱一阵子戏,自然是一桩大好事,至于姓梅的大哥遇险那日,他身上的冷漠简直是从骨子里拧出的一把冰碴,全无半点情谊可言,若放在过去,陆白珩自然乐得看他吃些苦头。
只是这鸿门宴当真摆到面前了,他心中却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兄弟二人本该剑指一处,怎么眼见大哥雪中捕鸟,他却心生不忍? 他不能泄露大哥的行踪,正如一个百爪挠心的哑巴,若是两只眼睛能说话,只怕已按住梅洲君指手画脚一番了。
——不要进城,不要进城,横竖戏班无事,你不是满心想着插翅而飞么?走得越远越好!
以梅洲君之机敏,这莫名其妙的县城邀约恐怕早已引起了他的疑心,本不会轻易去赴。
偏偏二人阴差阳错间被卷进了日本人那档子破事里,那点恋恋不舍的安宁亦如梦幻泡影一般,一触即溃。
直到蜂窝岩后,梅洲君挡在他身前,血战二武士,肩后血流如注,他才真正下定决心,传讯给了大哥。
那一瞬间,他心里的不甘简直像被银针刺了个洞,酸溜溜地往外冒泡。
进城无退路,只能进城!
如今看来,县城内外到处是日本人的眼线,唯有大哥身侧有一隅栖身处,姓梅的这样识时务,想必兜兜转转间,一切又回到了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