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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琴被修好,他是打心眼里痛快,正欲举杯向这位少年道谢,却见他不慌不忙地抚起来琴。
指尖起落间,琴声逶迤倾泻,荀珲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渐渐沉入这似山涧清泉般的空灵琴音中。
哭泣不已的小儿止住了啼哭,闭上双眼安详睡去;老板娘躺在两个孩子身边,望着窗外的絮絮飞雪,静静倾听。
如泣如诉的琴音飘出酒肆,穿透朦胧雪雾,散入千家万户,散入辽阔无极的天地间。
月光温柔洒落,不偏不倚将世界笼罩在自己的怀中,正如它平等地对待世间每一个人。
一曲终了,荀珲久久回不过神。
他掩饰般抹了抹眼角,满脸赞赏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琴技居然如此了得。”
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但这琴音也未免太过哀伤。”
虞景听了,眼中的落寞之意更甚。
但他还是笑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抖。
只是这笑让荀珲觉得他更让人心疼了,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忍不住让他想起自己那已经战死多年的弟弟。
他忍住心中的酸涩,语气轻松地问:“怎么啦?跟喜欢的人吵架了?”
虞景原本不想回答的,但听见“喜欢的人”
四个字,他还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荀珲哈哈大笑,笑声在小小的酒馆内飘荡,大概是才想起楼上还有老婆孩子,他笑到一半又连忙捂嘴,小声说:“这好办啊,回去好好哄哄,没听说过吗?夫妻哪有隔夜仇?”
“我们……还不是夫妻。”
“那就是私定终身?”
“没有。”
虞景端起桌上的酒又喝了一口,转动着空杯半晌才道:“我们是对立的关系。”
荀珲看了他半晌,才问:“你爱她吗?”
虞景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只是说:“她说她爱我,我总觉得她在骗我……”
荀珲微微一笑,又把酒给他满上,“喜欢和爱呀,是不一样的,就比如说……有人看见了一朵花,很漂亮,就想把它摘下来,那是喜欢,是占有;可是,如果你爱这朵花,你就会给它浇水,施肥,希望它长的更好,更漂亮,更自由。”
在大周这么多年,不是没有显贵或世家女子对他表示过爱慕之情,但是他们或她们都希望自己可以像他的主人,有决定他命运的权利。
但他从未遇见过像姬千凛这样的人,她引他入正道,珍视他的苦难,跟随他的脚步,保护他的孤独。
她不愿决定他的命运,也不愿强制占有他的一切。
虞景这才明白,原来,一直被浇水、施肥的,就是他自己。
荀珲见他似被触动,继续道:“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觉得自己不配她的爱?”
虞景抬头,慢慢看向他。
荀珲一看他表情便知,又是一个为情所困之人。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不要用绝对的理智和清醒来压制心中的爱意,你会难过,会彷徨,会错失很多东西。”
他目光柔软地看着虞景,语重心长道:“这世界上呀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我跟你嫂子刚认识的时候还是敌人呢,我要吃了她,结果她吓得当场就昏了过去,我看她挺可爱的,就捡回家养着,想着等养肥一点再吃,结果,养着养着就有了感情。”
“后来呢,囚灵渊结界破了,魔物攻击了村子,她就……”
他说到这里时就红了眼圈,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就这样当着他的面流下了眼泪,可眼泪流着流着,就变成了笑。
他忍着哽咽,目光掠过他,看着楼上笑出声音,“后来呀,她回来了,我们生活在一起,还有了孩子,一儿一女,龙凤胎呢。”
虞景闻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兔妖老板娘就站在那里,笑意盈盈地望着两人。
虞景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片刻后,他提出告辞。
走时他欲付酒钱,荀珲不要还塞了把油纸伞给他:“这把伞给你,雪太大,别再把衣服弄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