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恐力有不逮。”我皱着眉说。
静官小舞没有解释,只是轻轻弹了弹指甲,指甲尖发出“嗒嗒”两声轻响。
“你算算看,到底需要多少人,才能达到战斗力平衡?”她问。
我回想抵达东、北、西三面敌营时看到的情况,再加百花堤上经过的那队鬼子兵,粗略核算,给出了“一百五十”的数字。也就是说,围困铁公祠的至少有一百五十名鬼子兵。
“再加五十,是汉奸走狗组成的两个小队。”静官小舞举起了右掌。
“二百名全副武装的敌人很难对付,就算你调集骁勇善战的搏击高手参战,至少也需要一百人吧?”我越算越是心寒。
“的确是需要一百人,值得庆幸的是,我已经调齐了这一百刀斧手。敌人有车有马、有枪有炮,而我的人却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只能贴身肉搏。一旦战线拉长,我的人就变成了大街上的活靶子,别说近身杀人,一露头就被射杀了。我不得不承认,敌人的射击太精准了,一百步之内,不死即伤。其实,整个计划里,我一直都在给敌人创造一个巨大的标靶,使他们的攻击目标越来越明确,就是铁公祠。为了让这标靶变得更有吸引力,张先生才将城内顶尖奇术师请来。铁公祠是个巨大的死亡陷阱,要想构陷敌人,那就必须先将自己置于死地——古之兵法家言,置之死地而后生,方能求生。在这一役中,我和张先生都没想活着出城,所以陷阱就越来越逼真,容不得敌人不上当。”静官小舞面不改色地和盘托出了全部计划。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又是一个八门皆死之阵?”
极少有智者设计“同归于尽”的圈套,毕竟求生惧死是人类的天性。即使是在九死一生的低概率战斗中,弱者一方仍然会不自觉地留下退路。
“是啊,既然已经看不到生路,不如把所有可能出现的生路提前堵死,让所有人都趁早死了这条心。铁公祠一战,岂止是八门皆死?我要的是一个太极、两仪、四象、五行、八卦、六十四变、七十二行皆死之阵。敌人想消灭全济南城奇术师,而我则想消灭日军全部,自上及下,一个不留。”她说。
“这是一场豪赌,赌输了,几百人的命就都砸进去了。”我慨叹。
“当今中原,就算不赌,几百几千几万几十万的人命岂不也都没了?至少,当下之济南,我们还有豪赌的本钱。此时不赌,更待何时?”静官小舞扬眉回答。
“我糊涂了。”我苦笑,“张先生要我带你走,而你却安排下这种决死之局,到时候……唉,想走,都未必走得了了。”
“不下完这一局棋,就算走了,也不甘心。”静官小舞说。
“那么,一百刀斧手何在?”我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是一个秘密,如果此刻泄露出去,半小时之内,刀斧手们就将倒在敌人乱枪扫射之下。
我之所以提这个问题,就是在试探静官小舞对我的信任。
静官小舞摇头:“抱歉,连我也不知道。此事十分敏感,故此我与这一百刀斧手单线联络,安排他们在规定的时间出现在规定的位置,斩杀规定的目标后自行离去。战斗在哪里开始,他们就出现在哪里。”
我虽然没有获得答案,却长长地松了口气。
若想保守秘密,最高明的处理方式就是连自己人都不知道真相。
“等吧。”她说。
“是啊,等吧,等吧。”我也说。
我并没有提到“亚洲命盘”的话题,那是后话,必须等鸿门宴的余波完全消停了,才能慢慢理会。
夕阳斜挂到大明湖畔最高的那棵树树尖上,静官小舞突然起身,右手食指轻叩着茶壶的椭圆小盖。
她没抬头,但眼角余光却向铁公祠那边斜瞟着。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溜烟传来,那报事的丫鬟再次出现。
“小姐,大事不好,敌人的奇术师到了,但人数是您预计的五倍——”她停下来猛喘了几口气,才惊魂未定地继续说下去,“张先生等人大势已去,被敌人团团围住。他三次发出绿林穿云箭报警,都被敌人凌空截住。我在二号暗堡内观察到这一切,立刻回来禀报……”
静官小舞的脸色始终平静,等那丫鬟禀报完了,将一碗茶放到桌角,低声说:“辛苦了,喝茶。”
丫鬟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这么说,铁公祠内已经人满为患了?”静官小舞问。
丫鬟用力点头:“嗯,是,人挤得满满的。小姐,快想个办法救张先生吧,耽搁久了,怕是要出大事。”
静官小舞摇头:“出大事?现在,就是想要出大事,越大越好,把占领军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才好。”
张全中是鱼饵,占领军是鱼。要想把这么多鱼一网打尽,就要制造出足够大、足够好的鱼饵来。
“夏先生,你怎么看?”静官小舞问。
“可以收网了。”我说。
既然日本奇术师和围剿部队都到了,此刻引发大爆炸,最恰当不过。
“收网容易,我还等一个人。确切讲,是两个人。等这两个人都到了,我才可以收网。”静官小舞说。
“两个人?谁?”我问。
静官小舞没有回答,而是用小指沾着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了“十世之敌”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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