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1页)
花牤子的春天(6)
葬了高老牤子后,花牤子把碎了的电磨,装在麻袋里,分三次背到青泥河。
河面已经结了层薄冰,花牤子向里面投碎石时,冰就绽裂了,裂纹弯弯曲曲的,好像一群体态俊秀的鱼游出水面。
雪花来了,冬天来了。
花牤子再看电灯时,心里就没有那种暖洋洋的感觉了,他想那只金色的小鸟已经从他家中飞走了。
他没了左手,什么活儿都得指望着右手,这让他很不习惯。
他用一只手烧火做饭,用一只手扫地洗碗。
以前半个小时就能做完的事情,现在得用一个小时了。
他没了左手,但左胳膊还在,抱柴和搬东西时,它也能派上用场。
生活的事情好应付,可是他应付不了自己的心,不管屋子烧得多么暖,他的心是凉的。
坐在灯下时,他甚至冷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后来,他索性把电灯关了,坐在黑暗中。
高老牤子刚走的那段日子,青岗人还很关心花牤子,谁家蒸了馒头,会送过来几个;谁家炖了肉,会端来半碗。
但时间久了,尤其是进入腊月后,家家开始忙年了,就没人顾上他了。
人们去乡里买春联年画、鞭炮灯笼、糖果花生、衣服鞋帽,他仿佛是被世人遗忘了。
他可以上午十点起来,一天只吃一顿饭;也可以下午三点就躺进被窝,子夜即起,披衣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
他想自己不如死了算了,可是一想他要是死了,将来都没人给爹娘上坟了,就觉得自己死不起。
年味越来越浓的时候,青岗出了一桩大事,徐老牤子被县公安局的人给抓走了!
徐老牤子一心想得个大胖小子,给怀孕的老婆吃得太好了,什么春天的蛤蟆,夏天的鱼,秋天的肥鹅。
这下好,胎儿太大了,小寡妇临产时羊水破了,可她喊破了嗓子,就是生不下来,憋得满脸青紫。
接生婆没了辙儿,她让徐老牤子赶紧把人往乡医院送,去做剖腹产。
赶巧那天有电动小四轮的人家,都到乡里办年货去了,徐老牤子急得团团转。
如果套马车去乡里,估计不等把人送到地方,就得交代了。
徐老牤子一看老婆已经昏厥,急中生智,拿出劁猪的刀子,在她肚腹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孕妇皮开肉绽,鲜血一汪一汪地涌出。
徐老牤子的两只手就像鹰爪,锐利地伸向伤口,将胎儿稳稳地掏出来。
接生婆眼疾手快,拿起剪子,&ldo;咔嚓&rdo;一声剪断脐带。
不过这胎儿出来时动也不动,接生婆赶紧接过来,将他倒提着,用手拍打胎儿的背部,终于使这男婴身子颤动起来,哇哇哭出来!
孩子活了,可小寡妇却死了,当徐老牤子拿出老婆纳鞋底的针线想给她fèng伤口时,她已断了气了。
徐老牤子本不该被抓走的。
他埋了老婆后,就抱着儿子,走东家串西家,找那些有奶的女人,给孩子讨口奶吃。
青岗人很喜欢这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娃,都叫他&ldo;小辱牤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