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1页)
福翩翩(10)
柴旺像那些摊主一样,把春联一副副摊开,上面压上一些砖头‐‐怕风大时将其掀飞。
他的摊位靠近大路,很显眼。
那些春联一出来,果然引起了路人的瞩目,他们大都惊叹着说,哎,这是真字啊!
好像印刷体的字就不是字,而用墨汁浸润的字才有血有肉。
然而看的人多,买的人少,大多的人都嫌春联的内容看不懂。
比如&ldo;贤乃国家之宝,儒为席上之珍&rdo;,很多人把&ldo;儒&rdo;读成&ldo;需&rdo;,说,&ldo;需&rdo;是什么呀,能是席面上最好的东西,咱咋没吃过呢?其中一个卖春联的插话问,那个玩意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柴旺对&ldo;儒&rdo;也是一知半解的,他随口说,这字人字旁,一准跟人有关,地上跑的吧。
于是卖春联的人都笑。
整整一天,柴旺只卖了五副春联,大大小小的福字倒是卖了不少。
到了收工时,卖了二十多块钱,去了成本,比理想中的要少,但他并不沮丧。
当他回到城西时,天已黑透了,他先去了刘家稳家。
刘英正在做饭,见了柴旺,亲切地叫了一声&ldo;柴哥&rdo;,把他迎进里屋。
刘家稳见了柴旺焦急地问,怎么样?柴旺说,人家都喜欢那字,说是字好看,就是不懂字的意思,所以福字卖得多,对联少。
刘家稳叹了一口气,说,没办法啊,这是一个粗鄙的时代,风雅的人少了!
柴旺说,你那笔够粗的了,它们还嫌字单细不是?刘家稳笑了,说,&ldo;粗鄙&rdo;和&ldo;粗笔&rdo;是两码事儿!
柴旺说,我不懂那么多,我想人家得意啥,咱就给他写啥呗!
多点喜字福字财字宝字,一准好卖!
刘家稳负气地说,那我就写这样一副春联吧,上联是&ldo;多喜多福和和顺顺&rdo;,下联是&ldo;多财多宝团团圆圆&rdo;,横批是&ldo;美美满满&rdo;,柴旺跳了一下脚,说,这对联叫绝了,把你家&ldo;和和顺顺&rdo;的名字都弄到里面了,好得没边了,咱就写这样的,一准好卖!
刘家稳又叹了一口气,说,如今真正的好东西没人认啊。
柴旺说,你刚才说的这对联就是好东西,我都认,别人更得认了!
你辛苦辛苦,今晚再写上一些这样的,明儿赚头就更大了。
说着,将挣来的钱拿出一半,分给刘家稳,刘家稳一再推辞,柴旺急了,说,你要是不拿着,我就不去卖了!
刘家稳这才抖着手接过来,激动地看着那钱,就像他当年接过和和顺顺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的表情一样。
柴旺惦记着春联,一夜没睡塌实,他从炕上爬起来后,穿上衣服,脸没洗牙没刷的就去隔壁了。
刘家稳一定是贪黑写字了,他的眼圈是青的,脸色灰黄。
他正坐在炕上喝粥,那端着粥碗的手哆嗦着,看来是拿笔拿得久了,累伤了胳膊。
以往柴旺看见的都是刘家稳坐在轮椅中的情景,他习惯用一块布罩着腿,冬天用的是一方绿毯子,夏天用的是一块米色的亚麻布。
所以当柴旺猛然看见他的残腿时,心&ldo;咯噔&rdo;了一下,他分明是看见了两截干枯的树桩!
虽然隔着棉裤,但他好像看见了断裂处的累累伤疤‐‐那有如被雷电击中后留下的黢黑的印记。
他心痛了。
刘家稳显然没有料到柴旺这么早来,他慌张地放下粥碗,想扯过毯子盖住腿,但已经来不及了。
柴旺赶紧抱起春联,往外走。
刘英在他关门的一瞬说:柴哥辛苦了啊。
柴旺连忙说,不辛苦,不辛苦!
想到刘家稳说她颈椎有病,就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把目光放在她的脖子上,心想这么挺直、雪白的脖子,怎么会有毛病呢?直到出了人家的院子,才想到自己是看反了地方,颈椎在脖子的后面啊,不由得兀自笑了两声。
腊月的商场就像逢了初一和十五的寺庙一样,热闹得不得了。
新世界商场的门一打开,便是顾客盈门。
卖春联的生意也跟着好起来。
刘家稳的工夫没有白费,新写的对联出手很快,一个上午,就卖了二十多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