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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2页）

周连政深知，梅氏自己也是丧母长女，这是有些触景伤情了，伸手过来安慰地握了握她。

梅氏微微笑了，面色和缓下来，当着丫头的面又有些不好意思，抽了手指向炕桌上摆着的一个四扇松木小炕屏道：&ldo;你瞧，这是荔枝从贺大姑娘常去寄卖的绣坊里买回来的，挺精细的活计，晓得下苦功学一门手艺，可见其实是个明白人。&rdo;

那炕屏形制小巧，可以直接拿在手里观赏，一共四扇，一扇一景，分绣着梅兰竹ju四君子，构图清丽，针法平滑。周连政一向不在这些摆件上留心，看了一眼笑道：&ldo;怪道我觉得有些眼生，原是才得的。&rdo;

梅氏想起来什么似地，微微偏了头问道：&ldo;金桔，叫你把那雀梅盆景给七姑娘送去的，没忘了吧？&rdo;

立在后头的圆脸丫头回道：&ldo;奶奶放心，已经送过去了。&rdo;

周连政听了，立起身来，往外间多宝阁上一望，果然见原来摆在上面的一小盆雀梅没了，不由道：&ldo;那盆雀梅你养了快两年了，怎么忽然给七娘送去？她哪里懂这个，白糟蹋了东西。&rdo;

&ldo;哪里是我们奶奶想送，先荔枝回来时，正好七姑娘在这里，见了炕屏说喜欢，非要奶奶送她，磨了半天，见奶奶实在不肯答应，就又要雀梅，还哭了，问奶奶是不是瞧不起她是庶出，奶奶不好再拒绝，只好送她了。&rdo;金桔说着就撇了嘴巴，她是个讨喜的长相，做起刻薄表情都还是显得甜甜的，像个小孩子的模样。

周连政沉了脸色，转向梅氏：&ldo;那就由她哭去，她这是惯得没了上下，下回不要再理她，白赔了你心爱的东西。&rdo;

梅氏轻笑一声：&ldo;要真是我心爱的东西，凭她哭出两缸珍珠来，也别想从我这里要走。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再想买也容易得的，七姑娘要就给她罢了，不然一直在我这里闹，我哪有那么些功夫应付她。&rdo;

周连政还是不太高兴，梅氏越是轻描淡写，他心里越觉得她受欺负了，&ldo;家里这么些姑娘，就数她最招人烦，这才几岁就这样了，再长大些还不知会怎样生事。&rdo;

&ldo;那自有苏姨娘去管，你我不必替她操心。&rdo;梅氏道，&ldo;还是来说贺家，你问了侯爷的意思没有？&rdo;

周连政道：&ldo;问过了，他无可无不可的，我看这事就以母亲的意见为主好了，随母亲想怎么办。&rdo;

梅氏道：&ldo;要说母亲那里，我瞧还是想接了贺大姑娘进来，不然不会吩咐我去打听他家到底是怎么个境况了。&rdo;

&ldo;那你心里呢？觉得怎样？&rdo;

&ldo;我自然也依着母亲了。从六爷那副样子送回来起，母亲就病倒在床上了，把贺大姑娘接了来，母亲看着她，想到六爷不算未婚夭亡，四礼八节的总有人记挂着，在地底下不孤凄了，心里好过些，身子也能慢慢好起来了。&rdo;

想到重病在床的侯夫人，周连政叹了口气，只觉得心情沉重哀伤。一道去了那么些人，别人也有伤了的，可总捡了条命回来，偏偏就叫小六没了，他才多大年纪啊。

&ldo;只是贺家太难缠了些，我看，日后难免要来啰嗦。&rdo;

&ldo;大爷不用担心，无非是来要钱要官，要银子是小事，打发他几两罢了。把官压住了不要许他，他家人丁那样单薄，没有别的助力，已是卖了一个女儿了，除非将来再卖一个，那也要他还能卖得出好价钱才行。&rdo;

梅氏说着站起身来，金桔忙退了两步，弯下腰替她整理起衣裙上压出来的些微褶皱。梅氏不疾不徐地接着道：&ldo;不然，也就是一身青袍穿到老了，折腾不出什么大事来。&rdo;

周连政点了点头：&ldo;你说的有理，我们这便同母亲说去？&rdo;

梅氏将目光往周连政脸上一流转，忽地屈膝行礼道：&ldo;去见母亲之前，我有一件事要求大爷。&rdo;

金桔和荔枝见此，蹑脚快步退了出去，连在外间听传的两个小丫头一并招手唤走。

☆、第11章

周连政一愣之下，马上回过神来，扶起梅氏笑道：&ldo;沅娘，有什么事吩咐我就是了，我待你如何，你还不明白吗？&rdo;

梅氏垂着眼：&ldo;大爷待我如何，我心里最清楚不过。从我嫁进侯府起，大爷不曾叫我有一点不快活，凡百事都依着我，纵我行错了，大爷也只有安慰我，从没有责怪的。论理，大爷这样待我，我不该叫大爷为难的，可是，可是我这为娘的心‐‐&rdo;

梅氏说着说着，声音中就有了哽咽之意，到后来竟说不下去了，周连政许多年不曾见她这样伤心，心疼得了不得，半拥着把梅氏重扶到炕上坐了，握了她的手道：&ldo;你只管说，想要我做什么，我从前依着你，往后自然还依着你。&rdo;

&ldo;大爷还记得，当年母亲要我们许给二爷的承诺吗？&rdo;

梅氏说的二爷是周连政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侯夫人安氏一共生有三子，在侯府下一辈的兄弟里排行是一二六，其中长子和幼子都健康强壮，独独中间的次子周连深，自出生就先天不足，后来又出了场意外，把身体折腾得更孱弱了，一年倒有大半年要卧床静养，虽然成年后也娶了妻，但亲人们都心知肚明，他在子嗣这一块上是极难有指望的。

梅氏嫁进来连生二子，侯夫人十分欢喜，叫了他们夫妻过去，与他们商量，假如周连深过了四十岁还是没有子嗣的话，希望能从梅氏的孩子里过继一个给他，随他们夫妻给哪一个，只要叫周连深日后有个捧灵摔盆的人就行。

虽说是商量，但长房夫妻其实基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周连政也不可能拒绝。周家这一辈兄弟虽不少，但种种原因下，合适出继给二房子嗣的只有他，他若不愿意，难道眼睁睁看着弟弟绝后吗？梅氏心里一万个舍不得，当时也只能点头，毕竟侯夫人把条件放得算宽厚了，并没叫她立刻把儿子抱给二房，但话又说回来，就周连深那身体，说不定都未必撑得到四十岁，她的儿子提前就得给出去了。

周连政把往事回想了一遍，明白过来梅氏的意思了：&ldo;你是怕，母亲再叫我们出继个儿子给小六？&rdo;他们现在虽只生养了二子一女，但夫妻两个年纪还轻，以后还会有子女，不比小六，那是不可能有了。

梅氏点头，两串泪珠跟着流了下来：&ldo;我嫁过来那年，六弟才十岁，极懂事好学的一个小人，也算我这个做大嫂的看着长大的，如今忽然没了，我心里也痛得很。可我也心疼我的孩子啊，给出去一个已经是割我的肉了，再给一个，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去。&rdo;

周连政这些天一直在外头忙着操办幼弟的丧事，不是梅氏提起，一时再想不到这上头来，便沉默住了。

梅氏知道他在考虑，不再说话分他的神，只是默默坐着，自己越想越心痛，眼泪留个不住，不一刻把整张帕子都浸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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