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2页)
好在柯以没有再罗嗦,略应酬几句就挽着黄裳下楼了。
留下家秀一个,站在落地长窗前,看着自己刚才信手划的冰画儿,这时候才发现那是一只鸭子,椭圆的身,肥短的脚趾,惟一尖出来的,是那个长长的嘴‐‐她忽然省起柯以刚才的微笑来了‐‐俗话说的:鸭子的嘴最硬!
家秀的脸又热了起来。
黄裳随柯以来到酒店时,请的朋友已经大半到齐了。
多半是电影圈里的人,导演明星之流,没见过面也听过名字,另有几个知名报社的记者,也都是熟口熟面,有的是共同话题。
真正客人只有一位,柯以介绍说姓蔡,三十来岁,宽额广颐,态度虽然温和谦逊,脸上却有兵气纵横。
黄裳一见之下,只觉眼熟得很,震荡不已。
忽然小时候读烂的句子兜上心来‐‐&ldo;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到:好生奇怪,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至此!&rdo;
旧戏本里常说的&ldo;惊艳&rdo;就指的是这种场面了吧?只是她惊的却不是&ldo;艳&rdo;,而是&ldo;亲&rdo;。
黄裳搜肠刮肚地想了半晌,确定并不曾见过这蔡先生,可是心头那种熟悉的感觉仍然十分强烈,铭心刻骨地,一时间心神恍惚,便没有听清那人的名字,只知道是个什么官员,主管宣传、教育、娱乐、演出一应文化事务的,正是他们这一行的顶头上司。
难怪柯以今天较往常沉默,讲话的时候颇多忌讳似的。
接下来柯以又一一地向她介绍旁的人,免不了互道些&ldo;久仰&rdo;&ldo;幸会&rdo;之类,指到一位叫做白海伦的女演员时,她身上那种独特的风尘气令黄裳又是一愣,心道今天怎么净看到些似是而非的熟人,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正怔忡着,黄坤到了,还特地拉了她向之学画的陈老师来,说是艺术都是一脉相通的,彼此该多亲近来往才是。
黄坤自一进包间就开始脱衣服,一层层地脱了金银丝嵌的紫貂皮氅,白色昭君套,拖着长穗子的明黄披肩,露出里面的五色团花织锦旗袍来,腰肢处收得窄窄的,开气从腿根一直叉到脚踝,以流苏牵连遮掩,银色玻璃丝袜下的冰肌玉骨若隐若现,比一屋子袒胸裸背的女明星还要吸引。
立刻便有位相熟的反串男星喝了一声彩:&ldo;密斯黄时髦得来,赛过一只电气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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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以也忍不住一笑,心道这姐妹俩都恁地讲究穿戴,然而细细品味,风格却殊为不同,黄坤的精致是力追时髦,亦步亦趋;黄裳却本身就是时髦,睥睨天下,无可效仿,一切只听凭自我,意态天然。
一个是惊鸿照影,一个是明月出山,一个妖娆如玉,一个冷艳欺霜,一个是花团锦绣皆文章,一个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一行二三十个人,都是名利场中的时髦人物,齐齐挤在一个包厢里,笑闹声只差没把房顶掀了去。
行的是流水席,一道道大菜端上来又撤下去,觥筹交错配着诙言谐语,大家都喝得有点面红耳赤起来。
便有人提议跳舞,又有人说要唱歌,那个白海伦年龄已经不轻了,可是活泼得很,人群里数她笑声最响,主意最多,最先离座跳舞的是她,最先喊累的也是她,又不住地向《桃花丝帕》里饰医生的男主角调情,饰楚玉的女演员吃了醋,饰陈老爷的便假作发怒,大声喝要搬出家法来,几位姨太太也一齐鼓噪起哄,大家把剧中情节改编了现场即兴演出,演一回又笑一回,直笑得直不起腰来。
便有人提出要罚白海伦酒,白海伦依言喝了,却道:&ldo;我认罚,可是单罚我一个人没道理,因为祸根在陈老爷身上,也得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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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饰&ldo;陈老爷&rdo;的演员道:&ldo;罚就罚,我喝酒就是。
&rdo;白海伦笑:&ldo;罚酒有什么意思,要罚,就罚你讲个荤笑话。
&rdo;众人一齐鼓起掌来。
那&ldo;陈老爷&rdo;也并不推托,便拉开架势讲起来:&ldo;有这样一对哥哥和弟弟,哥哥是虔诚的基督徒,弟弟却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蛋。
他们死后,上帝赏罚分明,于是哥哥升了天堂,弟弟落了地狱……&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