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页)
他像中了什么魔法似的,软绵绵地跌坐在地上。
他怕,怕得不行;他挣扎着要站起来,要走出去!他不能死在这座地狱里,他有六个未成年的孩子。
他的生命不是属于他个人,而是属于那六个孩子的!
费了很大的劲,他才挪到一架倾斜的棚腿旁,扶着棚腿站了起来。
他四处打量着,准备寻找逃生的路。
这时,他再一次注意到那匹死马。
他极为聪明地想到,得充分利用这匹死马。
直到眼下,他还不知道这场灾难到底有多严重,他要在这深深的地下挣扎多长时间,他得为自己的生存,做好长期准备。
他决定割一些马肉带走。
却没有任何刀具。
他急切地四处寻觅。
先找到了一块尖削的石块,割了很长的时间,花了很大的力气,也未能将死马的厚皮割破。
他扔了石块,又找到了一块木楔子进行新的试验,结果还是失败了。
他气急了,像饿狼一样扑向死马的臀部,用黑黄的牙齿去咬,用僵硬发直的大手去撕,用穿着破布鞋的脚去踢。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原始的、野兽般的低沉而可怕的吼声,鼻孔里流出了鼻涕,流出了血。
马皮终于被他啃破了,他用脚蹬着马的腹部,硬是连皮带肉、带血地咬下一大块来。
他迫不及待地试着将马肉放在嘴里咀嚼起来,嚼得满嘴流涎,腮肌发酸……他还是未能将那块马皮、马肉嚼烂,便一使劲将它吞了下去……&ldo;呜哇&rdo;一声,他又整个儿将它吐了出来。
人类长期的进化,已使二牲口无法消受他的祖先们可以消受的东西了……
呕吐之后,他清醒了些;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割下一块肉带走。
他想起了死去的工友,他记得他们当中有人带着一把砍料用的斧头!他们人死了,这把斧头不应该死!
他翻动着一具具尸体,像翻动一截截没有生命的木料。
最初的一阵恐惧过后,他变得麻木了。
最后,他在车头子孙胖子的尸体下找到了那把斧子。
他顺利地砍下了整整一只马腿,把它背在背上,然后,嘴里咬着油灯的提把,手提着那把斧子,踏上了逃生的路。
马腿太大了,他背不动,仅仅穿过两架燃烧的棚子,他就气喘吁吁的了。
沉重的马腿顺着他弯驼的背脊使劲往下滑,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一身热汗。
而且,巷道损坏严重,每一架棚子、每一寸空间几乎都潜伏着危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久留。
于是,他将马腿一截两半,然后背起那小半截马腿向前走去。
大约走了二三十丈,穿过了残火燃烧的区段,在一大堆冒落的矸石面前,他停住了。
二牲口开始凭借手中的斧头和面前这堆矸石拼搏,他不知道他是否能成功,但他还是要拼拼看……
小兔子只要昏昏沉沉睡过去,便能看见他慈爱的母亲。
母亲永远穿着件整洁的蓝底白花对襟褂子,褂子的前襟、后背上打了几个同样是蓝底白花的补丁,使人一下子看不出是补过的。
母亲的针线活很好,据说在娘家做姑娘时就很好。
她还会绣花。
父亲在世的时候,她绣过,小兔子记得,他儿时的肚兜上就有母亲绣的花,他的小鞋子上也有母亲绣的虎头。
在朝夕相处的儿子眼里,母亲总是这么年轻、温柔、美丽。
他刚记事时是这样,现在,母亲还一点没变,依然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