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页)
她的眉眼有着说不出的媚,却不是轻佻,而是哀伤。
她脸上有那么一种天生的哀艳的美,是月夜的昙花‐‐开得越盛,离死亡也就越近。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她的肌肤娇嫩得吹弹得破,她的眉梢眼角永恒地在叹息,仿佛说:&ldo;生命虚弱如蛛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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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颜紧张地抱紧自己的双手在胸前,这镜中的盛妆美人儿,真的是自己的外婆韩翠羽么?从小就听钟家的老仆人们雪泥鸿爪地传说,少奶奶是突然失踪的,老爷很难过,只跟家人说少奶奶是病亡,他自己则几天几夜不眠不食,运来石膏,用雕刻刀一笔一画,亲手塑了一尊亡妻的雕像,伫立在钟家花园的水池里,陪伴着自己,守候着钟家。
他说:&ldo;小翠没有走,她一直跟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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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镜子不说话,人们将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不会有人知道,在六十多年前的某个夜里,这间房中究竟发生过什么,如果镜子不说话……
然而镜子也是有灵魂的。
它陪伴韩翠羽那么多年,与她朝夕相&ldo;见&rdo;,形影相映。
它看见了一切,记录了一切,只苦于不能说出来。
如果不是无颜在死后变成了一只还魂鬼,如果不是二郎这样执着地等候和寻找,如果没有玫瑰花的魂灵相护,镜子永远都不会告诉世人真相。
然而,这便是天意了。
天意要叫世人知道,韩翠羽失踪的真相,还有,她的灵与肉,究竟去了哪里……
帘幕低垂,深锁着无望的鸳鸯蝴蝶梦;古镜新磨,珍藏着新妆的脂粉美人影。
那一夜,盛装的韩翠羽宴罢归来,不知疲惫,反觉兴奋,带着梦想和爱情准备夜半出逃。
她经过钟自明身边时,淡淡地对他道了&ldo;晚安&rdo;,心里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也是最后一面了。
她上楼来,将跳舞裙子脱下搭在衣架上,开响留声机遮住匆促的脚步,然后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首饰包裹,换上出门的衣裳。
不及小翠关好柜门,房间门就被推开了。
钟自明走进来,手里莫名其妙地拎着一只巨大的铅桶,带着笑容,心机一丝也没露出来,和往常一样和颜悦色。
他甚至想与她亲热,走近去抚摸她的头发、她的脸、她的嘴唇。
她忍着,起先还想敷衍,但是很快明白真相‐‐他已经窥破了她的心、她的企图,却偏偏不发作,只是与她亲近,他分明在羞辱她。
她开始挣扎、抗拒,咬破了他的唇。
他吃疼,忍不住后退。
她得了自由,想也不想,反手便给了他一记耳光。
清脆的声音响过,两个人都蓦地愣住了。
刹那间,屋子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连留声机里的华尔兹舞曲都走到了尽头,戛然而止,仿佛那指针被一巴掌给打歪了。
钟自明的脸迅速泛红,韩翠羽的手僵在半空,嘴唇哆嗦着,仿佛在等丈夫的回应。
然而他没有回应,他只是红着一双眼睛,茫然而愕然地盯着她。
小翠的眼圈儿红起来,眼泪不自觉地涌出,无限地委屈。
她觉得自己闯了祸,在出手的一瞬已经后悔了,却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她就像一个不小心打碎了父亲珍藏的古董花瓶的小女孩,带着面对花瓶碎片时的那种战栗和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