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第1页)
第280章望吾乡(24)
这是爱,这从来都是爱。
喜荷神智迷乱,欲癫欲狂,她想扑上去抱住齐奢,想把自己活蹦乱跳的一颗心挖出来塞给他,可是她的心呀,她的心也救不回他了,她的心在跟着他一起抽搐着垂死,像一块砧板上的红肉。
她绵长的凌迟,从未结束,终告结束。
被杀害的痛苦令喜荷满头满身滚沸着仇恨的铁浆,充血的红瞳四面乱扫,寻找着凶手。
她声竭力尽地喊起来:“全福!
全福!”
守在帐外的全福应声撞入,因主人嘶喊的惨烈,早已在手中持握了一把出鞘的匕首。
喜荷退开了半步,白皙的手腕与手指细长欲折,蔻丹猩红,如一颈剧毒的丹顶鹤,对准了乔运则。
“杀了他,全福,给我杀了他——!
!
!”
乔运则刚刚骇异地瞪大了双眼,就已被全福猱身而上,扎中了后心。
全福的动作是这样流畅而熟练,因在他白日与黑夜的梦中,他已把这个动作习练过千百遍。
这是机不可失的、你死我活的夺宠之争,一个女主人身边,只能有一个好阉奴。
乔运则倒下了,一个贱民,一个王子,一个一生都在用自毁尊严的方式追寻着尊严,在试图躲避命运的路上撞见了命运的疯子,就在最痛快的复仇后,被复仇。
他躺在了宿敌齐奢的五步外,甚至比齐奢更快地停止了一切生命的迹象。
无穷的泪瀑后,喜荷望向地下齐奢仍半开半闭的、涣散的两眼,不知他是否看到了这一幕。
她愿他看到了。
她替他报了仇,他不用再担心那脏东西,会是她,一会儿亲手为他合拢眼皮、洗净污血,亲手把他的信物交给他的妻子。
现在,她的使命完成了。
喜荷最后看了一眼青田,就面无表情地提起了沉重的裙摆,起身离去。
她走出很远,才隐约有声音自背后传来,无法形容的,活似一头母兽的低吼。
然而这并不曾打乱喜荷的脚步,她优雅地、一步也不停地向前走着。
这不是她选择的路,她的路,本该是执手相伴、鸟语花香,而非这样一条金茫茫、孤荒荒的逼仄天梯,她形影相吊地攀爬着,既没有爱人,也没有敌手——也许,这正是她自己所选择的路。
喜荷的心中非悲非喜,空无一物;是一座广阔浩渺、千门万户,却只独守着一位空盼杳杳离人的、女子的孤城。
喜荷的身影去远了,一天风色间,晴曦散晓烟。
寂寂的空房,青田扭曲着、颤抖着,呻吟,嘶吼。
她感到腹内出现了地震般的胎动,随之,泪水终究倾出。
有一整片的汪洋由离恨天漏下,冲向他和她亲手筑建的、朝朝暮暮的一切。
如城池之坍塌,似国度之覆灭,前盟未了,残缘分崩,过去与未来瞬息间已被现在冲垮,什么也不剩,除了——青田向桌上的金匣伸出手,手在抖,抖得快将她自己震碎——纵使在现实的废墟、在死亡的彻底抹煞与空白里,他还是骄傲地,给她留下了什么。
一份空无一字、却万语千言的遗嘱,一件曾与她日夜厮磨、须臾不离,她却从未亲眼一见的遗物。
一束光柱摇梦成烟,穿窗而入,正投在匣上,匣中是一颗新鲜而血红的、男人的心。
由心脏的大小,可以清楚地推断若那男子握起拳,拳头的大小,也就知道那拳头展开会是怎样一副宽大有力的手掌,掌中的纹路百转千回,是一个故事绵延的伏线。
这故事,就在这已全副敞开的金匣里,如在一部打开的情书中,无声而低回地,自己,将自己叙述。
注释:
[1](唐)元稹《遣悲怀》:“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
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