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幻舟就着对方的手喝酒,颌线优美,酒液顺着他的唇角滑过滚动的喉结,流入皱着的衣襟。两个人贴得极近,姿态暧昧。再然后,画面一黑。尽管没有更露骨的内容,但是个人都能猜得出发生了什么。那一刻,杜尽深意识到,或许自己的离开,也是遂了对方的心愿。这场绵延的冷战没有任何一方发出投降的号角,仅剩的依恋与惯性被斩断。他应该心甘情愿地道一声,一切如他所料,尽如人意。他放自己自由,也成全程幻舟。从此他们心照不宣地毫无瓜葛,所有不甘不愿与未尽之语咽回肚里,见面只有陌路。又过了半个月,移民局的官员突然上门找到杜尽深。他们说杜尽深的居留证失效,是他的信息没有被系统录入,必须重新办理,否则逾期很可能留下案底,以后都将被限制入境。运气实在不好,这种官方系统故障的小概率事件都给他碰上了。杜尽深思虑再三,决定临时取消了回国的机票,因为补录的材料和芯片卡必须要他本人到场才能受理。为了这件事,他不得不又多滞留了三个月,等走完繁琐的申报流程,时间已经到了晚秋。他终于回国时s市已变得很冷。他从航站楼出来时,云层灰蒙蒙的,压在不远的上方,天空变得很低,像是即将降雪。杜尽深抬起头来,站了一会儿,依稀产生些物是人非之感。他临走前程幻舟嘴上说着不来,却还是跑到了机场。这次他回来,对方是真的不会再见他了。他自以为做了对彼此都更好的决定,也希望在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之前,可以少给对方造成一些伤害。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爱情这一种感情,那么爱情自然也可以不是他们两个人最终的归宿。他的家庭教会过他责任和担当,他也见过他曾深爱彼此的父母在苦难中变得面目全非的模样,所有不成文的条款与公约都在劝他冷静、理性、克制,但没有人在他还年少时说过你想做的事,就要勇敢去做。你想爱的人,就要勇敢去爱。否则也许到了将来某一天,就后悔都来不及了。杜尽深坐了一夜,听着屋外的暴雨刷刷地拍打屋檐。面前的屏幕亮着,他盯着程幻舟写的那一句“杜尽深,成全我”看了一夜。天明了,程幻舟依旧没有回来。alpha三日前的程幻舟在程省的屋子里躺了一夜。他睡得不太安稳,可能是因为那张凹凸不平、皮质泛黄变硬又过于狭小的沙发。程幻舟没有进程省的房间,可能是因为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距离感。他盖了一条从行李箱内拿出来的毯子,把自己裹住,蜷缩起来。这样的姿势让他想起自己曾经在白夜城度过的许多个混乱的夜晚。意识里的他好像在逐渐变小,面前回放过他倚在白夜城的沙发上,象征欲望的紫红色灯光忽明忽暗,身体柔软的oga爬过来,外衣褪到一半,伏在他腿上,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味道甜甜的,好像很依赖也很喜欢他。程幻舟却推开了对方。时光像开了倍速一样飞快逆向流动,接着,是他躺上手术台,在差一点摘除腺体前被赶来陈医生劝回、杜尽深在他眼前离开的背影、他十八岁的盛大生日、他独自前去地下诊所……一直到程省入狱被带走以前。他迄今为止的人生就是以这一个个支离破碎的片段组成而来。他有时觉得最早自己还和程省与薛兰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薛兰并非一个完全满分的母亲。她总是很爱消费,嗜好获取、囤积与装饰,也养过好几只宠物,各种名贵的猫猫狗狗都有,尽管伺养它们和清理粪便这些杂活全都由保姆负责。薛兰一般只喜爱那些小动物几周,起初会给它们顺毛,逗弄一阵,然后没兴趣了就丢在一边,送给朋友。她也会常常温柔地抚摸小程幻舟的头,给他唱舒缓的歌谣,哄他入睡。每当这时候,程幻舟仍体会到眷恋。他觉得自己与薛兰喜欢的那些小动物没有特别大的区别,但他也得到过爱。程省早年生在一个清贫的教育世家,父母及祖父母都是高知教师,程省本人却发家很快,二十四岁名校毕业就进了那家被戏称为“包裹着人类脸庞的巨大吸血乌贼”的国际著名投行。他在其中适应良好,并一路高升,似乎走向另一个极端。程幻舟那时见程省的次数属实不多。隔三差五他放学回家,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里面可能装着男孩子喜欢的飞机模型。他便知道,是爸爸回来过了。第二天早上,屋子外传来人声,程幻舟从浅眠中睁开眼。浑身酸痛,脖子有点扭到。他知道这附近会有来进货批发的商贩路过,程幻舟懒得在意身上的不适,坐起,扯了扯衣服,推门出去。外头不少早起的居民,站在摊位前闲聊。他出门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感觉比昨夜里好了一些。他在人前中瞧见个眼熟的女性,有几次他来时正好碰上对方来家里送菜,便知她就住在不远的隔壁,人很热情,有时候家里做多了饭会给程省带一点。有时候,程幻舟见到她,她还夸说,小程你长得真俊,有没有对象?我家闺女今年刚上大学,还想着介绍给你呢。程幻舟连忙摆摆手,诚恳地向对方解释自己已有一个谈了七八年的男朋友。对方露出惊讶的表情,说,这么多年了呀,那感情好,外人是插不进去咯,祝你们长长久久。接着她又道:“小程,你爸爸,虽然话不多,但人是很好的,平时我有什么水呀重物要拿呀,他看到都会主动帮我扛的。”“我听说你爸爸以前还是什么老总……名校的高材生,怎么也不计划一下找个体面的差事,现在干那种卡车司机的活儿,多累啊,身体都不知道吃不吃得消。”程幻舟将滔滔不绝的中年妇女送走,心想。她应当是不知道程省坐过牢,所以才敢这么慷慨。程幻舟走过去,和这位正在挑水果的女性打了个招呼。他问:“你知道我父亲去哪里了吗?我来看他,电话打不通,人也不在。”邻居大妈不善掩饰,见到程幻舟,微变了脸色,欲言又止地道:“你不晓得?”程幻舟拧起眉:“怎么了?”大妈脸上出现了同情又伤心的神色,犹犹豫豫地小声对他说:“你爸爸,好几天以前,就被救护车拉走了……”“那天大半夜的,车子来的时候警报老响了,把我们都吓一跳……”一阵寒风刮过,从衣领钻进身体,刺骨切肤的冷意。程幻舟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完全懵了。他眼前眩晕般地发着黑。最让他不敢置信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完全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程幻舟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四处打听奔走,一上午过去,他终于从社区急救中心获悉了程省所在的医院。整件故事在别人口中已变得极为惊悚,他们说,程省被救护车接走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还在不停地往外吐血,特别可怕,具体也不知是什么病,但恐怕是很难救回来了。在得知程幻舟是他的亲儿子之后,每个人都露出怜悯的神情。程幻舟处于一种巨大的迷惘和无措中。他甚至已做好最坏的准备,也许等他赶到医院时,连程省的骨灰都见不上。程省被收治在五公里外的公立医院。医生从他的联网病历记录中获知,程省早在半年前一次例行体检中查出了中期血癌,但他没有治,只拿了点药。程幻舟:“为什么?”“怀疑应该是收费的问题,他本身的求生欲望也十分薄弱。”那医生道:“他前几个小时醒来时,我们派人进去问过他的意思,他说他没有亲属,也没什么可留恋的,打算把急救的诊疗费交了就回去。”“我们当然拦住了。”医生说,“但他可能……也不剩太多时间了。”程幻舟想起程省留在茶几柜的两捆钱,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问:“还有办法么?”“如果拖延生命的话,换最好的药和仪器,还是有希望的。”“但是你要知道,像他这种晚期病人,只能是能拖一天是一天,烧钱吊命而已,你做好这个心理准备。”程幻舟立在程省的病房门外,像童年时那样感觉到某种本能的恐惧,他在前进还是后退中踌躇许久,最终掉过头。程幻舟带着筹到的现金回来时,浑身都挂满了雨水,衣襟湿透,冷得牙齿都在轻微颤抖。深夜的医院总算得片刻安宁,程幻舟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程省安静地躺着,浑身插满了管子,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连呼吸声都很微弱。程幻舟上前,每行走一步,都留下泥泞不堪的印记。他没有打算吵醒对方,程省却像好似预感到什么,忽然睁开浑浊的眼。程幻舟愣了愣,然后沉默地望着他。程省反应迟钝,花了很长时间,才断断续续地说:“幻舟,是你,你怎么来了。”程幻舟发现,自己在面对他时,还是很难表达任何关切或者慰问的语句。于是他只是干巴巴地对程省说:“你再坚持一下,还可以治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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