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惺忪睁眼,便立刻有几人上来查看他的状况,是贺听昭很不喜欢的照射瞳孔的方式。但这时他往往虚弱至极,没有什么太多的力气挣脱,否则一定要主动说声醒了。几人又私语几句,声音在耳膜中冲撞出重音,有的放大有的缩小,许多话并不能听清。贺听昭闭着眼睛又缓了几分钟,才终于觉得自己回归了正常的世界。“少爷!”见他意识清醒,护工这才赶紧上前“您感觉怎么样?”他的感觉当然不怎么样,但是贺听昭没办法这样说,他想发声喉咙里都是一阵嘶哑的疼痛,最终只能点点头作罢。要说生气贺听昭是真的不怎么生气,今天的事最多只能算作意外,要是宋铭铮追责他还可以为保镖求情。的确如人所言,恪尽职守。他不太在意自己是怎么样的形象,或者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也不能说是不在乎,只是这些事,但凡有关于宋铭铮的任何,它们都要排在后面。他的爱人,也是他的唯一。“贺少,跟着我的节奏呼吸,来”,视线里的下一个人,贺听昭便相对熟悉的多。伯里斯戴着听诊器,相当少见的身着白衣“慢慢来,不要着急,也不要紧张。”给苏醒后的贺听昭做完了大半检查,伯里斯这才开始指挥护士给贺听昭做身体的按摩,再慢慢引导他说话。趁着宋铭铮还没来,他得先把这位佛爷给伺候到位才行,免得承受宋铭铮的盛怒。摔倒的时候贺听昭的右脚卡在了轮椅脚踏的空隙里,此刻脱下鞋袜又红又肿,和细瘦的左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已经上了药裹上纱布,虚点的倚在枕头旁,做了一个虚无的支撑。一双细瘦的腿没有穿裤子,贺听昭扫了一眼就知道肯定是他失禁了,平时在家半小时就排一次尿,是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憋得住的。双腿看样子原本是被平放着,但因为肌张力上来痉挛的缘故,此刻已经歪歪扭扭的缠在一起,大大小小的淤青几处。瘫痪之后他连复健都没摔过几次,算是头一回受伤,这要是宋铭铮看见了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伯里斯把病床慢慢升起一些,让贺听昭能靠坐起来。一来是能坐起来喝点水,二来是说话比较方便。贺听昭在家被宋铭铮照顾的娇气,一点晕都受不住。但在专业的医生眼里,显然这不是很难忍受的事“贺少还是要经常练坐,不然会长期被低血压困扰。”“这些事以后再说了”,贺听昭白了脸,护工上来帮他按摩胸口,缓解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再帮他把被褥下打着点滴的手拿出来,蜷曲的手指软软下垂,被动的被搁置在护士摆放好的热水袋下暖着“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没问“你们在做什么”,事实上贺听昭并不想知道。甚至不必等他亲自来说,即使他现在看起来仍然像是无理取闹,他也可以肯定“阿铮他……这是三爷授意的吗?”等被送回房间,贺听昭用了一段时间才消化这件事。只是等他抖着唇再次开口,能问出来的居然只有这一句。人生漫长而离别总是短暂,他无力的双手好像抓不住任何东西,唯一能留下的,似乎只有他的爱人。给予他惊恐或是安慰。他原本想问的是,宋铭铮知道吗。想想又觉得多余,他也不是什么纯洁无害的小白花,这个年纪还装什么不谙世事的纯真,听着都太假。“我是医生,只负责做手术,三爷的想法哪里是我们可以揣测的。”伯里斯没有正面接话,只是笑道“您现在感觉如何?要不要休息一下,或者用一些给您准备的茶点。哦对了,我们不是原定于明天做检查的?如果您今天还有精神,顺便做了也行,能早些出结果。”“三爷那边的消息还没传回来,贺少应该也不想他担心才是。”伯里斯温柔欠身“三爷只担心您的健康问题,这您应该是明白的。”这里像是临时为他收拾出来的房间,大概是已经得到了宋铭铮的吩咐。他总是比别人能得到更多特殊的待遇,但说起来,许多都不是他原本应该得到的东西。注视着伯里斯和他身边的各式精密仪器,贺听昭觉得世界像个巨大的沙漏,一滴滴流逝的除了自己的生命,还有他颇为珍惜的善良。他不该死,说起来每个白昼,每个让他寝食难安的夜晚,无数个和宋铭铮相互陪伴的瞬间,他都在暗自祈祷人生能再长一点,他可以接受瘫痪,可以接受病痛的折磨,但是唯独,他只想再和心爱的人能有多一点的回忆。阿铮,现在的这些事都算什么呀。我们为什么要活的这么难?你该因为我有了许多痛苦。“我一定能活吗?”贺听昭轻声问,插着氧气,不知道是虚弱还是因为太过惊讶,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散在空气中的尘埃“我一定能活吗。”伯里斯阖上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真要对着圣经说的话,一半一半吧。”他比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架,又比了个祈祷的手势。他的答案,倒也不像真的是回答贺听昭的问题,他们一问一答,却各自像是自言自语“贺少,您好好休息,等下不论是需要检查还是想回到住处吩咐护士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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