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第1页)
这是《父旨成全歌》。
我清清嗓子,开了几句谱,非常不准确,&ldo;他屈膝在客西马尼园&rdo;这一句高音无论如何也唱不出。
我找了一首曲调较为简单的赞美诗《慈父上帝歌》:
上帝待我有洪恩,
真是我慈爱父亲。
体贴我软弱,
安慰我伤心,
昼夜保佑不离我的身。
……
忧愁变喜乐,
患难得安宁,
疑是无路自有光明门。
哈利路亚!
靠着我慈爱父亲,福乐来临。
这应该是中国人自己谱的曲子,旋律熟悉,有点民歌的味道,充满对苦难的倾诉和某种世俗的喜悦。
我唱一句,她们跟一句,她们的神情严肃认真,如饥渴的小学生。
一会儿,她们就自己唱了起来。
这几位中年农村妇女拍着手,在暗淡的灯光下,专注地看着歌词,唱着歌,向上帝祈求安慰和体贴,希望&ldo;忧愁变喜乐,患难得安宁&rdo;。
我的瘫子舅舅,他庞大的身体坐在轮椅上,如一个被囚禁的巨人,默默地垂着头。
在赞美诗的歌声中,他睡着了。
唱完歌,已经是十点多钟。
丽婶带着我,高一脚浅一脚,顺着村庄里的小巷道,往她那村庄尽头的家里走。
遥远的城市朦胧的光,把这村庄衬得更加黑暗、寂寞和安静。
这村落里最后的房屋,
像世上最后的房屋一样寂寞。
想起小柱,想起那些我不认识的死在异乡的穰县老乡,觉得悲伤,但又自然。
在这里住着的人们在经受着和梁庄相同的命运,不只是分离、思念和死亡,而是家园的丧失。
这丧失是如此自然,随着时间一点点剥落,没有丝毫觉察,但一经外部眼光的审视,这几近分崩离析的生存立即呈现出它的残酷。
光亮哥、瘫子舅和传有他们,今年春节都不打算回家。
他们也会上街割肉、买菜,然后下锅,烹炸各种食品,老乡们相互约着喝酒、串门、打牌、聊天。
几个唱赞美诗的妇女也难得空闲,终于可以完整地学一首歌了。
大年三十那一天,光亮叔肯定会骑着他的摩托车,带着丽婶和阳阳,&ldo;突突突&rdo;地开三十里地去传有家走亲戚,因为阳阳认给他们做干儿子,干亲是要在年三十那天走的。
然后,他们喝啊、吃啊、聊啊,聊什么呢?聊梁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