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第2页)
家里出了这些坏事,母亲和大舅的婚事被耽搁下来,这一搁就没有了。
母亲十八岁那年,父亲钱以未住进了周家。
父亲与母亲娘家以往没有瓜葛。
大舅家道中落,入不敷出,不得已划几间祖宅招租,收点租金补贴家用。
大舅家宅处于城乡接合部,比较不为人注意,适合一些特殊身份住客,例如父亲这样的人。
住进大舅家那年,父亲二十二岁,由一个曾经在大舅家租住过的客人介绍过来,那个人是台湾人,因生意上的事情与大舅相识。
当年漳州一带有许多台湾客,祖籍多在闽南,在台湾出生长大,或因做买卖谋生需要,或为占领台湾的日本当局所不容,离台到了大陆。
漳州的语言风俗与台湾完全一样,加上历史悠久的人脉亲缘,成为台湾客渡海寄居的一个主要地点。
父亲上门时身穿一件制服,头戴一顶帽子,手里提着只木箱,模样像个学生。
他确实是个学生,一个月前还就读于一所医科学院,此刻流亡闽南。
父亲流亡的原因在于反日,或称涉嫌颠覆罪。
父亲生于台湾新竹,其家族不算当地望族,却也是小康人家,家中出了个大学生,让家人脸上有光,哪里想到他一进大学就卷入青年学生的反日活动,事情败露,缀学出逃。
为什么丢下锦绣前途不要,走上这条艰险之路?原因很简单:1895年甲午战争之后,台湾被清政府割让给日本,日本占领军进入台湾,以暴力强行统治,激起民众反抗。
父亲有两个伯伯参与武装反日,被日军枪杀,留下家仇。
进大学后,年轻人凑在一起,风华正茂,一腔热血,不平则鸣,大家敢想敢为,在一起谋划成立组织,唤起民众反抗,全然不顾日本统治者在一旁虎视眈眈。
母亲并不知道父亲的流亡背景,来龙去脉。
母亲是周家的童养媳,从小在家里,像丫鬟、佣人一样洗衣做饭,服侍老小,没读过一天书,是个文盲,却因此对读书人心存敬畏。
母亲生性倔强,会使脾气,虽然还未圆房,却敢吆喝大舅。
大舅人老实,让她三分。
母亲对租住在家里的外人也会使脾气,看不惯什么都直言不讳,唯独对&ldo;台湾仔&rdo;例外,从来和风细雨,如沐春风,因为人家是学生仔,读书人,不是粗汉。
那时候父亲靠台湾家人寄来的生活费维生,同时在小学校代课,报馆里编稿,赖以谋生。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父亲身边有一群朋友,都很年轻,知书识礼,来往频繁。
父亲所租房间三天两头有访客,模样举止都有些相像,上门不是玩儿,不打牌不找事,只是长谈,从早晨谈到晚间,甚至竟夜不走,彻夜交谈。
母亲在市井人家长大,过的是寻常日子,新来的年轻租客及其朋友的情形让她看来格外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