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2页)
竟然经年亦未变。
刘金贵握着夏安远手臂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来,用力大到近乎是掐的程度,夏安远从僵硬中后知后觉地醒过神来,才察觉到疼痛。
他拍了拍刘金贵的手背,给他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虽然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
又是医院,又是熟悉的味道。
夏安远回家都没来医院这么勤快。
其实客观来讲,在夏安远的嗅觉神经系统里,医院这种混杂着淡淡消毒水和酒精味的空气,是冷冽好闻的。
可这个地方无可避免会发生许多故事,难堪的、无奈的、哀怨的、绝望的、悲痛的,愁丝密集地漂浮在空气当中,跟随气味因子悄无声息地钻进每个人的身体,从神经末梢上蹿,轻而易举地掌控住他们的感官。
但当夏安远站到急救室的门前时,他竟然发现,医院的味道头一次让自己生出放松的感觉。
送到了医院,送进了抢救室,又被抢救了这么久,那就说明,侯军并没有完全被宣判死刑。
还有的救。
“我对不起他爸啊。”
刘金贵终于松开了手,在一旁的椅子上捂着脑袋颓然坐下,沙哑着嗓子,“当初就不该同意他跟着我出来。”
夏安远默默地坐到他身旁,看着发光的地板。
“侯军学习成绩好得很,从村小到镇上的中学,一直都是他们班的“给你看病。”
没有谁会无缘由地为了一个灰扑扑的小人物驻足。
但纪驰在经过他时放慢了脚步,纪驰身后的人也只得跟着这位爷的节奏,慢下往急救室门口走的步伐,并且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放到这位看上去深受挫折的民工兄弟身上。
他接着电话,视线自然而然地往他们所在的前方投去,仿佛确实神情淡然,身形坚定。
可不用细看,沾满尘埃的发茬、比深色t颜色更深的横乱的灰痕污渍、领口处破破烂烂的毛边,无一不在同他人讲述他的生活经历和社会地位。
他就是个农民工,还属于混得很惨的那种。
像他这样的人,经常在工地上跑的管事们见得多了。
年纪还轻着的,没有背上家庭的责任,兴许活得潇洒一些,但又能潇洒多久呢,生活的苦难,像一张笼罩在穹顶慢慢往中心收紧的无形大网,这些由农村上、小城里汇集而来的底层人,出生、成长与死亡,都在这张大网中,他躲不开,也逃不掉。
娶妻生子、父母养老、房、车、孩子学费生活费,或者疾病,倒点霉的破些无妄之财,随便沾上哪一点,都得加速这张大网向自己收紧的速度与力度。
过不了多久,年龄就会在钢筋水泥筑成的世界中模糊界限,后来竟然连名字也模糊,像只有出场先后之分的电动机,使用时间一长,落灰量都变得一样。
为了区分,没皱纹的在姓氏前加个“小”
,有皱纹的在姓氏前加个“老”
,他们逐渐拥有同样劲瘦的肢条,同样黝黑的皮肤,同样无神的双眼,同样的汗,同样的泪。
这种同质化成为了旁人眼中的刻板印象,连他们自己也无条件地默默接受。
他们这样的人,要是头上没顶着那顶明黄色的安全帽,几乎是隐没在土地与人群中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