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既然四处逃窜,怎又与楚纶待在一起?&rdo;苍霁说,&ldo;难道还帮人作弊不成。&rdo;
谁知笔妖登时跳起来,想要骂人,又在苍霁的目光中倏地软下去。他垂头丧气地说:&ldo;你你休要这样说,慎之学问很好,他本就是状元,不需要我作弊。况且我虽是妖物,却也不容如此行径,慎之不是那般的人,你再这样说,我便要与你与你打讲、讲道理。&rdo;
&ldo;你结识了楚纶。&rdo;净霖从地上拾起因坍塌震滚出的铜珠,&ldo;并与他朝夕相伴,甚至肯豁出余力陪他入京,怕不是一般的情谊。&rdo;
笔妖磕绊起来:&ldo;我是、是惜才。&rdo;
净霖将铜珠递到笔妖面前,说:&ldo;惜到为他精打细算,亲管积蓄。&rdo;
笔妖抱着荷包大退一步,他被看得透,才察觉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如今大妖虽有授封文书,能任一方掌职之神,却不意味着九天境已经宽厚到能够纵容人妖越界。
净霖将铜珠轻抛回笔妖掌间,说:&ldo;他病气屯积,不该活到今日。你如只是伴他一程,分界司尚可睁只眼闭只眼。但你私改命谱,已触律法,分界司尚且不提,黄泉一旦彻查,你与他谁也跑不掉。&rdo;
笔妖突然&ldo;扑通&rdo;跪下来,他胆怯地哭不停:&ldo;怎可如此!触犯律法的只是我。分界司与黄泉追究起来,也是我这妖物所为,与、与凡人何干!&rdo;
净霖说:&ldo;与他何干?楚纶如今已夺头魁,原本的状元因此错失。命谱随你一齐更改,这两人往后命途难料。&rdo;
笔妖以头磕地,他哽咽着:&ldo;我已知错,可、可是!事已至此,难道还要慎之死不成?他本当如此!若是随命而丧,他这一生便沦于黄土,我岂能忍心&rdo;
苍霁说:&ldo;你救了楚纶,另一人必沦于无名。可见不仅人会亲疏有别,妖也如此。天下诸般情意往来,真是麻烦。&rdo;
净霖静立片晌,说:&ldo;将你与楚纶的事情尽数道来。&rdo;
楚纶腿脚不便,志却高远。他幼时拣亲戚的残羹冷炙而活,待到十二岁初显名声时,便以嗟来之食为耻,不肯再受人施舍。他家徒四壁,穷得揭不开锅,所用书卷尽是自己亲手誊抄来的,打开那陋室之门,却连一点灰尘也摸不到。
楚纶时常因为读书而废寝忘食,他本有腿疾,身体也不好。十九岁时得人保举,入京赶考,结果铩羽而归。回来后便更加手不释卷,期间为人讼师,却常接贫民官司,为此没少风餐露宿,也因此更知疾苦。
二十二岁再度入京赴考,再度名落孙山。楚纶此时已旧疾累身,年纪轻轻便常浸药汤。落榜不仅挫了他的锐气,更使得他愈渐拮据。一夜握笔疾书,写到一半竟呛血不止,昏了过去。醒来时人已横卧榻上,桌上素面尚温,炉上药汤已煨。
有了此次之后,楚纶便常写着写着陷入昏睡,偶然翻得残卷,却发现纸页写满,具是他的字迹。可是楚纶绞尽脑汁也不记得自己何时继续过。他逐渐察觉身边常伴一人,虽然看不见,却时刻都在。
一日楚纶撑首而眠,夜间听见风雨打窗,他似是昏睡,仍不醒来。不过须臾,就听得桌对面脚步轻巧,趴下一人凑近来观察。
楚纶不动。
那人便轻轻挪过纸,蘸了蘸墨开始咬着笔头冥思苦想。楚纶悄悄睁眼,见乌黑的脑袋对着自己,桌上正挽了袖子奋笔疾书。楚纶探首而观,那人听得动静,抬起头来,竟是个少年郎。
两厢对视,少年郎倏而大惊,吓得他一肘磕到墨里,翻溅了墨汁,迸得脸上皆是墨点。他一叫,楚纶也吓了一跳,又见墨飞出来,便猛地后仰,这一仰仰翻了倚子,摔了个结实。
常人摔便摔了,可楚纶这一下摔得不好,椅子砸着胸口,竟呕了血出来。他撑身残喘,觉得浑身冷汗直冒,胸口突突难止,越跳越慌,越慌越眼前发黑,大有不大好的意思。那少年郎慌忙来扶,抱他半身。说来奇怪,楚纶一得他抱,便觉得胸口稍缓,冷汗也不那么汹涌。
少年郎边抱边哭:&ldo;你若是今夜死了,便是被我害死的!这可怎么是好,我不害人的!&rdo;
泪珠雨似的下砸,楚纶几次欲开口,都险些喝上一口。少年郎越哭越凶,干脆仰头大哭。他哭得响亮,已经忘了怀中的楚纶,楚纶被眼泪泡了半晌,几欲淹死的时候才见他记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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