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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锦鲤已经不哭了，他红肿着眼说，&ldo;不干你事。&rdo;

野猪哼哧哼哧地用鼻子推倒锦鲤，&ldo;此山归我管。你非要缠着他做什么，他最冷情不过了，神仙一贯都是这个模样。你不要再同他在一起，你便留在此山与妖怪一起不好吗?你本也只是条鱼。&rdo;

&ldo;不干你事。&rdo;锦鲤跑了几步，费力地踩上阶。他想了想，又将早晨裹好的斗篷丢掉，连同外袄一并扯得乱七八糟。他在寒风中不住地打着哆嗦，倒吸着气寻着净霖的脚步走。

&ldo;他脱衣服做什么。&rdo;一只苍鹰探下头来，狐疑地问底下的野猪，&ldo;他不怕冷吗?&rdo;

&ldo;变作了人，就会变得古怪。&rdo;野猪衔着斗篷拖看，&ldo;真是太古怪了。&rdo;

四下精怪走兽们一齐附和，锦鲤已经爬进了山间。他无法走快，天上开始下细雪，他腿脚迟钝地蹚在雪中，觉得脚趾已成了石头。周遭雪松挂冰，细溪叮咚轻快，随着雪下大，雾气越发浓郁。

锦鲤走也走不到头，他心道净霖怎会这样狠心，好似一个没有心肺的人。又想真的一走了之，叫净霖后悔莫及。可是他不论怎么想，都没有调头。他逐渐不敢再张口喘息，因为烈风寒彻，仿佛连口舌都会冻掉。面部不能再自如地调动表情，被风与寒凝结成了低落的表情，像是雕刻上去的面罩。四肢僵直变硬，他连手指都弯曲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耳旁突然被轻轻渡了口气。锦鲤迟缓地转动眼眸，看见一张漂浮在雪风间的面孔。对方银发拖散风中，尾端也变作了雪。

&ldo;你欲追往何处?&rdo;对方循循善诱地说，&ldo;你这般是走不进枕蝉园的，净霖将园子隐在天地微妙之处。&rdo;他贴耳缓声，&ldo;你永远永远也找不到。&rdo;

&ldo;关你屁事。&rdo;锦鲤察觉邪气，他睫毛与头发皆覆了霜雪，露出不好惹的凶悍。

雪魅在风雪中传出嘲讽的轻笑，他的手脚都虚成透明，因为修为低微而无力维持人貌。他自在地躺在风中，跟在锦鲤左右。

&ldo;你被净霖丢弃在了山脚，你知不知晓，他曾经丢过许多鱼呢。&rdo;雪魅小声说，&ldo;你知不知晓，他到底是谁?我都知道，我告诉你。&rdo;

岂料锦鲤不理会后面那句，只是倏地抬头，&ldo;他以前有许多的鱼吗?不对，你骗我，他分明只有我的!&rdo;

雪魅嬉笑着翻滚一圈，&ldo;你信也不信?你当真这样想?你看他形容冷淡，病入膏肓，又久缠病榻，那个园子里除了他自己，再无其他。他不觉岑寂吗?他必也怕孤独的。&rdo;

&ldo;我不信你。&rdo;锦鲤的脚步却慢了下来，他用力摇着头，&ldo;净霖只有我。&rdo;

&ldo;他若只有你，他为何要丢掉你?&rdo;雪魅哀伤地说，&ldo;他将你丢了去，头也不回。他怎可这般绝情，他没有心吗?过去你们日日相伴，即便你是条鱼，他也同你没有半分留念吗?可他愈是这样的薄情寡义&rdo;雪魅语调一转，妖异地笑起来，&ldo;你就愈是想要吞掉他，撕裂他，将他鲸吞蚕食，统统塞入腹中。你这小妖怪，贪婪又狡猾。&rdo;

锦鲤似乎被戳中了心事，恼羞成怒，&ldo;与你无关!&rdo;

雪魅游荡到锦鲤另一边，&ldo;你怕什么?你必不敢叫净霖知道，因为你怕他觉得你是寻常妖物，贪得无厌才是本性。&rdo;他咯咯地笑，细声道，&ldo;你不该怕的，你不知道，他比这天底下任何妖物都要更加狠辣无情。在许久之前，他杀了自己的君父，他还杀了许多人，他让九天境里血流成河。你见过火烧云霞的通红天地吗?净霖杀人时，九天境便是那般场景。他还杀过千千万万的妖怪，他的剑既含着妖怪的骨头，也淌着神仙的鲜血。他是被唾弃、被憎恶、被畏惧的嗜杀君神&rdo;

可是锦鲤擦了冻僵的脸颊，并不惊奇，也不害怕。他只是不耐道，&ldo;你吵得我难辨方向，不要在这里，你去别处。&rdo;

雪魅围着锦鲤飘了一圈，&ldo;你不怕他吗?&rdo;又立即了然道，&ldo;你定也是被他的那副皮囊给欺骗了，他的这张皮，可比世上任何伪装都要致命。&rdo;

&ldo;你也觉得他好看。&rdo;锦鲤说道。

雪魅幽怨地说:&ldo;我还想刮下他的皮，顶到自己脸上来。&rdo;他说着借风抚面，&ldo;我若有了他的皮，三界之中，哪里还是我不能去的呢。&rdo;他又骤然变得阴毒，&ldo;可恨他囚我于此，叫我数百年不得离开!他怕我同人说他还活着，他怕他也没什么了不起!小妖怪，你如当真想要吃掉他，我便助你一臂之力。&rdo;

果然见锦鲤眼中一亮，又谨慎地压了下去，只佯装不屑。

雪魅说:&ldo;你不答应也得答应，我已将净霖的前尘透露与你，你既听了，便已与我结了牵绊。你要想活命，须得按我说得办。&rdo;

锦鲤面容失色，说:&ldo;你好奸诈!&rdo;

雪魅说:&ldo;你若听话，便没有苦头，还能平白得了净霖的灵气，你不想吗?只要吃了他，他便再也没办法丢掉你。&rdo;

锦鲤迟疑片刻，说:&ldo;当真吗?我不想同你有牵绊。&rdo;

&ldo;除非我死，否则谁也解不开。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我虽杀不了你，却能叫你在雪中冻得半死，永远也走不出去。&rdo;雪魅冷眼端详着锦鲤，见他隐约有些怕了，才笑起来，&ldo;你乖一些，我指路于你。&rdo;

枕蝉园隐埋雪雾茂林之后，锦鲤远远瞧见熟悉的庭园，额上的伤口都冻得止住了疼。

雪魅伏在他背上，悄声说:&ldo;我给你的草，你须藏好。就算是神仙，吞了下去，也会剧痛难忍，无法动弹。你不知净霖可怖，他即便无法动弹，也不能叫人放心。待他吞下去，我自会教你怎么做。&rdo;

锦鲤目视前方，呼出口气，突地问道，&ldo;妖怪也是吗?&rdo;

雪魅眼珠子一转，雪风便勒紧了锦鲤的脖颈。他说，&ldo;你休要打别的主意，这草于我毫无用途。倘若是能害我的，我岂会交给你?&rdo;

锦鲤脖颈冻得泛红，他冷哼一声，小跑几步，上了最后的台阶。

檐下坐着的石头小人正晃腿摇铜铃，目光一顿，见着锦鲤狼狈地站在门口。它炸毛似的跳起来，跑过去绕了几圈，像是看什么稀罕之物。

锦鲤踢得它一个踉跄，只恨道，&ldo;不认得我了吗?和你主人一般的石头心!&rdo;

石头小人顺势翻了个滚，坐在雪间捏了个团砸锦鲤。锦鲤不闪也不躲，眼睛红肿，无比凄凉。

锦鲤对雪魅说:&ldo;你也要同我进屋去吗?净霖此刻必在睡觉。&rdo;

雪魅本来打量石头小人，像是想不通什么。闻言随口催促道，&ldo;良机难得!快带我进去!&rdo;

石头小人颠着雪球，看着锦鲤从它面前过，既不阻拦，也不起身。雪魅一靠近庭园便觉得这石头小人不同寻常，当下见它又不似守门，突然茅塞顿开，惊声道，&ldo;它是‐‐&rdo;

锦鲤磕在门槛，一个栽葱。内室木板似乎贴了层灵界，雪魅一挨着木板，便发出&ldo;刺&rdo;地烫化的声音。他厉声道，&ldo;蠢物!快背我起来!&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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