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1页)
我死了,我就不动。
他们走了,消失于焦炽的地平线上‐‐既然这边焦土上已经没有站立的中国人。
整个阵地都在烧着,白磷和汽油在燃烧,武器和弹药在燃烧,尸体在燃烧,连泥土和弹坑都在燃烧,而我睁开眼时,只是看着在我身边燃烧的那个燃烧瓶。
它已经碎了,燃液在土地上流淌,流过我身边,把我没能划燃的火柴一根根点燃。
我呆呆看着那些在火海中依次蓬然亮起的小小火光,它们不属于我,从来就没属于过。
永远是这样的。
一群你看不上,也看不上你的粗人一再挫折你的希望,最后他们和你的希望一起成为泡影流沙。
在经历四年败战和几千公里的溃退之后,我的连队终于全军尽墨。
我叫孟烦了,家父大概是烦恼很多的样子,以至要用我的名字把烦恼了却。
烦恼从不了却,倒连累我从小心事重,心事多,而且像刚才死的这些大老粗们,总是&ldo;烦啦,烦啦&rdo;地叫着,有的是不认字,有的是图省事。
现在他们都死啦,人要往好处看,我想我终于摆脱了&ldo;烦啦&rdo;这该死的名字。
一个多月后,我走在滇边一个叫禅达的小镇中,忽然听得一个山西佬儿在我身后鬼叫:&ldo;‐‐烦啦!
‐‐烦啦!
&rdo;
我站住,因为没能摆脱&ldo;烦啦&rdo;这个该死的名字受惊失望到狰狞。
为了表示抗议我缓慢地顾盼,其实我知道叫我的人是谁。
我现在给人一种迟钝和呆滞的假象。
永不言信和杜绝热情,是我这种人为落拓人生掘就的散兵坑,其实我是这时代为数不多反应奇快甚至过快的人类之一。
我站在巷口,禅达的这整条巷子现在已被划为军事区,吓人名目下其实就是个溃兵集中地。
溃散的各路诸候被集中于此以免对地方上造成困扰。
巷口草率的沙袋工事和工事后的几个哨兵形同虚设,最多表示我们仍算是军人。
我仍穿着装死时穿的那身衣服,这也是我唯一的衣服,它更加脏污和残破,显然在一月来的逃窜中又失落了某些部件。
我手上玩着一盒火柴,但已经不是我扔在逃生之地的那盒。
叫我的人自身后重拍我的肩膀。
山西佬儿康丫的军装扣子已经全部掉光了,以至始终得腾出一只手掩着衣衫下摆,这是为了身份而非风化‐‐一个兵也就敞着算啦,但康丫是准尉,他是官儿。
康丫,有着还算清晰的外表和绝对粗糙的心灵,生活对他来说是理应心不在焉对待的东西,在这样的世界里他的甘为弱智是一种自保。
他最大的特点是无论何时何地,永远在问任何人要任何东西,要不到无所谓,要到了便当财喜。
他甚至上茅坑都不带厕纸,认可蹲在那儿找人要,他总是厚颜无耻地在这样做,因为他心里模糊地明白:生活不会让他这样人占到更大便宜。
康丫说什么,是我们睡着了也能猜到的,&ldo;有吃的没?&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