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1页)
这封信使我无比惭愧,无比自责。
是的,父亲来后,我几乎没同父亲交谈过。
即使一次不太长久的,半小时以上的,父与子之间的随随便便的交谈也没有过。
父亲简直就像我雇的一个老仆役,勤勤恳恳,一声不吭,任劳任怨地为我做着一切一切的家务。
而我每天不是在写、写、写,就是和来客无休止地谈、谈、谈……
第二天晚饭后,我没到办公室去抄那篇亟待发出的稿子,见妻抱着孩子到邻居家玩去了,我便坐到了父亲面前。
我低声说:&ldo;爸爸,跟我聊几句家常话吧!
&rdo;
父亲定定地看了我片刻,用一种单刀直入的语调问:&ldo;老二,你为什么不争取入党啊?&rdo;
我怔住了。
我预先猜想三天三夜,也料不到父亲会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
难道这就是父亲最想同我交谈的话题吗?
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又说:&ldo;爸爸,聊几句家常吧!
&rdo;
&ldo;你们兄妹五个,你哥呢,就不提他了……比起来,顶数你有了点出息,可你究竟为什么不争取入党啊?听你们同事讲,你说过要入也不现在入共产党的话?你是说过这话的吗?&rdo;父亲的目光仍定定地看着我,揪住这个话题不放。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说过。
而且是在某个会议上当众说的。
我并不想欺骗父亲。
我对党的信仰是萌发于一种朴素的感恩思想的。
这种感恩思想,毕竟不是建立在切身体会的基础之上,而是间接灌输的成果。
是不稳固的,是易于坍塌的,也是肤浅的,不足以长久维系下去的。
动摇过的事物,要恢复其原先的稳固性,需要比原先更稳固的基础。
信仰不像小孩子玩积木,扰乱一百次,还可以重搭一百次。
信仰的恢复需要比原先更深刻的思想和认识。
这比给表上弦的时间长得多。
父亲的话,使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挫伤。
我故意用冷漠的语调反问:&ldo;爸爸,你为什么对我入不入党这么在乎呢?你希望我能入党,当官、掌权,而后以权谋私吗?&rdo;
父亲听出来了,我的话对他的愿望显然是嘲讽。
父亲缓缓站起,一只手撑着椅背,像注视一个冒充他儿子的人似的,眯起眼睛,眈眈地瞪着我。
他突然推开椅子,转身朝外就走。
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很响的声音。
父亲在门口站住,回过头,瞪着我,大声说:&ldo;我这辈子经历过两个社会,见识了两个党,比起来,我还是认为新社会好,共产党伟大!
不信服共产党,难道你去信服国民党?!
把我烧成灰我也不!
眼下正是共产党振兴国家,需要老百姓维护的时候,现在要求入党,是替共产党分担振兴国家的责任!
……你再对我说什么做官不做官的话,我就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