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1页）

大队长马志敬把祝永达叫到了大队办公室。

马志敬四十多岁，中等个子，诚实和忠厚就写在他那厚厚的嘴唇上，写在他那微塌的鼻翼两旁。

他说话干脆，声音浑厚。

他给祝永达说了田广荣叫他当会长的意思。

祝永达在生产队连个记工员也没有当过，他没有这个思想准备，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他对马志敬说：&ldo;叫我再想想。

&rdo;马志敬说：&ldo;看这娃，这事儿好多人想争，也争不上手，你还想啥？&rdo;祝永达说：&ldo;我连指甲盖大的干部也没当过，不知道能不能干好？&rdo;马志敬看祝永达犹豫不决，就说：&ldo;也行，你回去想想，明天给我回个话。

&rdo;

祝义和一听田广荣提出来要永达当会长，既高兴又疑惑。

使他犯疑的是：松陵村那么多能人，都没有事干，为啥田广荣偏偏看中了永达？过去，田广荣对他们一家很苛刻，永达想当赤脚医生，他也不叫永达当。

这一年多来，田广荣突然对他一家很友善，反而使祝义和承受不起，心里反而不实在。

祝义和觉得对他这样的人得防一手。

祝义和细细一想，拿不定主意，给儿子说：&ldo;你不知道，过去，松陵村唱大戏，当会长的都是村里的绅士，是田、祝、马三姓中有威望的长辈，连田广荣也没当过会长，这事咋能轮到你？&rdo;祝永达说：&ldo;照你说，我不当才对？&rdo;祝义和说：&ldo;不当恐怕会给田广荣没面子，反而得罪了田广荣。

我就怕咱不知道水深浅，叫田广荣把你朝磨眼里塞。

&rdo;祝永达说：&ldo;我想过了，不论田广荣咋想，松陵村人咋看，这个会长我当定了。

&rdo;祝永达主意已决，祝义和便说：&ldo;你一定要把账目弄清楚，不要出一点儿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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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是凤山县剧团的戏。

九月十三日晚上，如期&ldo;挂灯&rdo;（唱第一出戏）。

演出前，田广荣兴致勃勃地讲了话。

他讲话从来不拿稿子，讲得极富感情，极具煽动性。

就在他讲话的这个舞台上，他曾经挥过拳头斗过地主，曾经号召松陵村的庄稼人搞过合作化，曾经高喊过松陵村的小麦每亩要过十万斤的口号，曾经和社员们一起批过&ldo;三家村&rdo;斗过&ldo;四家店&rdo;。

现在，他对着话筒，又讲&ldo;四化&rdo;建设了。

他的讲话极其简短。

他用他的形象表示，无论世事怎么变化，他还是松陵村的主人，松陵村的事还是他说了算。

只要松陵村的那棵古老的白皮松不倒，他就不会倒。

他唱戏的目的就是让松陵村和南堡公社里的人都知道，松陵村依旧牢牢地掌握在他手中。

唱戏的锣鼓还没敲打，田广荣给松陵村人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松陵村要搞人畜饮水工程，打一眼深机井，把自来水给家家户户装在院子里。

田广荣再三强调：这笔钱是联合国给的，松陵村人不掏一分钱，白吃水。

他说：&ldo;全凤山县三十多万人，南堡乡五六万人，为什么偏偏要给咱松陵村人钱？钱不是人家给咱塞进腰包的，是我拿这张脸蹭来的。

&rdo;松陵村人一听，叫的叫，喊的喊，鼓掌的鼓掌。

似乎，他们盼望田广荣能再把支书当一万年。

祝永达第一次在松陵村当差，就显示了他做事的干练和细心。

该买的他都买到了，从灶房里必备的大肉蔬菜到蜡烛火柴，一样都不少。

他对买来的所有东西一一入了账不说，还准备了一个小本子，在小本子上写明白，某月某日买来了什么东西，这东西被谁领走的，见证人是谁，领东西的地点在哪里。

在田广荣手下干事必须多一个心眼，脊背上也得长眼睛，父亲不吩咐，他也知道。

祝永达没有贸然决定究竟当不当这个会长是有他的想法的：说句心里话，他不愿意在田广荣手下&ldo;当差&rdo;。

是的，时代变了。

田广荣真是个阴阳鼻子转扇脸，他的变脸如此之快，使他觉得有点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