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第1页)
但爱玲又是一个十足的女孩。
她的母亲美丽时髦,常爱做许多衣服,父亲免不了嘀咕:“一个人又不是衣裳架子。”
小爱玲却在母亲试新衣时,仰脸细瞧,羡慕万分,简直有些等不及要长大。
便发出了小女孩般的女性宏愿:“八岁我要梳爱司头,十岁我要穿高跟鞋,十六岁我可以吃粽子汤团,吃一切难以消化的东西。”
张爱玲的母亲是一个新派女性。
她对张爱玲的影响是一种文明的教养和气质的熏陶。
尽管童年时她并没有给小爱玲多少母爱,唯一表示母女之情的却是在她睡醒时,将小爱玲抱至她的被上,让还不太省事的爱玲背唐诗,认方块字。
于是,就在铜床边,锦被上,张爱玲开始了她的识字生涯。
后来,母亲与姑姑一同留洋学画,爱玲便独自在大宅中看着另一出生活。
父亲将早已在外娶留的姨太太接进了宅门。
小爱玲便在一派大观园似的歌舞升平,风月欢场里长到了八岁。
八岁那年,她随家搬到上海,母亲也由法国赶回。
父亲决心痛改前非,遣走姨太,戒掉鸦片,父母重归于好。
这段时间里,母亲的西式教养给了小爱玲很大的熏陶。
“我们搬到一所花园洋房里,有狗,有花,有童话书,家里陡然添了许多蕴藉华美的亲戚朋友。
我母亲和一个胖伯母并坐在钢琴上模仿一出电影里的恋爱表演,我坐在地上看着,大笑起来,在狼皮褥子上滚来滚去。”
受过西洋教育的母亲期望将女儿教育成洋式的淑女风度,教爱玲画图画,配色,还弹钢琴学英文,培养书卷般的伤感,为一朵夹在书中的花而哭泣,为文学作品中的人物而欢笑。
这是一段完美的家庭生活,只因极其短暂,而留给了张爱玲童年中最美好的记忆。
终于,父母因不和协议离婚。
母亲又独自去了法国。
张爱玲又跟着父亲一并回到了那个如同老式旧棉靴样的温暖却又滞旧的家庭环境里。
这个家庭里不再有奇异的西方文化的鲜活,只有东方文化中厚重沉沉的鸦片,教“汉高祖论”
的老先生,章回小说,连整个空气都是懒洋洋灰扑扑,缭绕在鸦片的云雾里,各式小报散乱地摊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交谈的是亲戚间的笑话,整个是一杯下午的陈茶,在淡而无味的感觉里,有一种沉下去的昏睡的慵懒。
这样的陈旧生活,使曾经受了母亲开明熏陶的小爱玲有了分外触目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影响到她的后来,并由她的天才之笔,转绘到她那些成名的小说里。
在这种旧式的生活里,小爱玲苦闷异常,她常凭窗而望,思想却兀自为自己安排了远大的前景:“中学毕业后到英国去读大学,有一个时期我想学卡通影片,尽量把中国画的作风介绍到美国去。
我要比林语堂还出风头,我要穿最别致的衣服,周游世界,在上海有自己的房子,过一种干脆利落的生活。”
这样的前景,无疑是既浪漫而又实际,远大而又具体,从中可见张爱玲思想中平实而又峻峭的两面。
在上海读中学时的张爱玲,已是颇具才华早熟的女学生。
她的写作生涯最初应是在七岁左右。
写的是一个无题的家庭伦理悲剧,一个小康之家里发生的姑嫂相斗又相杀的故事。
写至一半便不写了,又另起炉灶写一篇历史小说,开头便是“话说隋末唐初时候”
,用的是一种旧帐簿上的空页,簿子既宽又短,分成上下两截,淡黄色的竹纸上印着红条子,煞有其事。
这小说得到了亲戚的喝彩:“写起‘隋唐演义’了。”
张爱玲因喜欢那个轰轰烈烈呈橙红色的时代而写,并没有更深的目的。
九岁时,便开始向报社投稿。
第一次得的稿费是投了一幅漫画,给英文大英晚报,得了五元稿费。
大人们让她买些本子、字典等留作纪念,但爱美任性的小爱玲便立刻去买了一支小号的丹琪唇膏。
后来又因为家庭的苦闷,心绪的低沉,在十二、十三岁时,又写了一篇名叫《理想中的理想村》,用以寄托她梦幻的理想。
虽然这些小说不免受当时所谓新台阁体——言情小说的影响,但从中可见张爱玲的文笔已是十分明丽与畅达:“在小山的顶上有一所精致的跳舞厅。
晚饭后,乳白色的淡烟渐渐地退了,露出明朗的南国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