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1页)
听她那口吻,好像觉得他这人太无聊了,一二十年前的一封情书,还拿它当桩了不起的事,老挂在嘴上说着。
世钧看她那样子,就也不想再说下去了,就光说了一声:“那顶好了。”
他去洗了个澡出来,就到阳台上去坐着。
黑色的天空里微微有几点星光。
夜深了,隔壁一条弄堂里的人声也渐渐地寂静下来,却听见一个人大声打呵欠,一个呵欠拖得非常长,是纳凉的人困倦到极点了,却还舍不得去睡。
弄堂里又有一群人在那里轻轻地唱一支歌,四五个人合唱着,有男有女,大概在那里练习着,预备旅行的时候唱的。
因为夜深人静,恐怕吵醒了别人,把声音捺得低低的,有一句老是唱得不对,便把那一句唱了又唱,连唱一二十遍。
世钧听得牙痒痒的心里发急。
他们又从头唱起来了,唱到那一句,还是认为不对,就又把那一句一遍一遍唱着,简直不知道疲倦,也不知道厌烦。
世钧忽然觉得很感动,他觉得有些心酸,而且自己深深地感到惭愧了。
他就在这时候下了决心,一定要加紧学习,无论如何要把思想搞通它。
他们行里的工会不很积极,并没有学习班,所以也只有自己看看书。
他这一向书倒是看得不少。
不过他总觉得,从理论到实践这一关要是打不通,一切都是白费。
但是在现在这家庭环境里,简直要有丝毫的改进都办不到。
照翠芝说来已经是省无可省了,她反正无论什么都跟屏妮袁家里比着。
他现在渐渐觉得,要想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用渐进的方法是不行的。
……除非是他索性离开家里,到外埠去做事,先把他自己锻炼出来再说。
——跟翠芝分开一个时期也好。
他自从那天晚上有了这样一个决定,就更迫切地留心找事。
有一天忽然在报上看见政府招考各种人才到东北去服务,他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他何妨去试试看,考不上也就不提了,真是考上了,再跟翠芝说。
那么远的地方,她当然是不愿意去的,他可以想法子筹一点钱,留给她和两个孩子作为安家费,数目不会太大,翠芝要维持像现在这样的生活水平是不可能了,那也没有办法,反正他并不是不顾他们的生活,也就于心无愧了。
他心里憋着许多话,很想和叔惠商量商量。
叔惠自从那天以后,倒有好些日子也没上他们这儿来过。
世钧想着他在家里乐叙天伦,就也没有去搅扰他,隔了总有一两个星期,方才打了电话给他,约他来吃晚饭。
那天下午,世钧却又想着,他把叔惠约到这儿来,当着翠芝,说话反而不便,他不如早一点到叔惠那里去一趟,或者邀他出去,或者就在他家里和他多谈一会,然后再和他一同回来。
世钧这样想着,就也没告诉翠芝他是到哪里去,就出去了。
他到了叔惠那里,走到三层楼上,却寂然无声,不像有人在家。
世钧是来惯了的,他在房门口望了望,看见许太太歪在床上睡中觉,半睡半醒地拿着把芭蕉扇摇着,一半拍在身上,一半拍在席子上,那芭蕉扇在粗糙的草席上刮着,嗤啦嗤啦地响。
世钧便往后退了一步,在门上敲了敲。
许太太问道:“谁呀?”
一面就坐起身来。
世钧笑着走了进来道:“伯母给我吵醒了。”
许太太笑道:“就已经醒了。
睡中觉也只能睡那么一会,多睡了头疼。”
世钧笑道:“叔惠在家吗?”
许太太道:“叔惠出去了。”
世钧坐下来笑道:“伯母可知道,他可是上我们家去了?”
许太太道:“他倒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