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1页)
一夜大雨,洗却了大江两岸的炎热,黎明时分,清凉又湿润的风,吹进天寿的洁白的小舱房,也吹醒了她。
她刚出了一身透汗,遍体清凉,缠绕了她许多天的高热和烦躁全都退去,她不但浑身轻松,精神也极畅快,而且,她自觉有一件大事、一件喜庆存在心中,令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兴奋。
是什么事情呢?她还没有睁开眼睛,在静静地想。
她的心蓦然间似牡丹怒放,一片灿烂--她不再是石女了!
她从此是真正的女孩儿家了!
她的双手隔着柔软的白棉布睡袍--那是布鲁克夫人用自己的几件新睡袍特意为她改制的--轻轻抚摸着伤口和刀口,它们已经不那么疼痛,已经有点发痒了,那就是说,已经生出新的肌肤,就要痊愈了!
她觉得通体安谧舒泰,气血畅通无阻,指尖甚至从那里感觉出一股轻微的气息,仿佛放了个小屁。
她忍不住闭着眼睛笑了。
可是一想到亨利医生给自己做手术的情形,想到一个男人在自己最隐秘的禁区看到做到想到的一切,天寿全身的血似在呼呼作响,一下子全都涌上头脸,几乎要把她的皮肤涨裂。
脑海深处一道强烈的闪光,爆出了这个强烈的意念:除非你终身不嫁,要嫁就只能嫁给他!
否则,天打五雷轰!
极度的羞耻和极度的兴奋,使她的心跳血流声震天动地,吓得她赶紧睁眼向四周打量,会不会被人发现?
所有这些,有如蘸着毒汁的无情的长鞭,一记一记狠狠地抽打着她,抽打得她痛彻五脏六腑,抽打得她心碎成片片!
她痛苦万分,挣扎着叫出声:
老天爷!
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你要这样折磨我!
一语未了,泪如雨下
亨利医生顿时惊醒,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怀表拿过病人的手腕数脉,随后又摸着病人的额头试体温,神情之专注认真,俨然极负责任的严肃军医。
随后他愉快地笑了,说:太好了,危险终于过去了!
恭喜你!
他笑得像孩子一样天真,一双坦诚的深蓝色眼睛里流动着喜悦和深深的怜惜,亮灿灿的光芒和开朗的笑驱走了疲惫和憔悴之色,使他看上去是那么可亲可信又可爱,比想像中的更加英俊。
天寿几乎看呆了,心慌意乱,脸泛红霞,当初在状元坊每每与他相对时所感到的激荡,一点没有减弱但那刺骨的酸楚把她心中再次体味到的甜蜜全都变成了苦药。
她赶紧把被单扯上来遮住了脸,泣不成声。
你怎么啦?不要哭,那样对你恢复身体不好!
亨利柔声劝慰着说,我想,你已经认出我、承认我了,对吗?你昨天晚上叫我小三哥,你允许我以后还叫你小四弟吗?
不,不!
在两次剧烈的抽泣之间,天寿吞咽着泪水摇着头不清不楚地说,你为什么要一次两次地救我?让我死了不是更好更干净!
我是医生,我的责任就是治病救人。
亨利轻轻拉开蒙在天寿脸上的被单,望定她的泪眼,真诚地说,对你,小四弟,我更有双重的责任!
你说什么?
亨利从衣袋中取出一个小包,小心地从里面倒出两件物品,伸开手掌让天寿看:一串缀着小亨利画像金盒的银项链和一对用红丝线穿结的娘娘钱。
天寿心头一热,忍不住嘴唇哆嗦,不能成声,却听得亨利在说:
那个时候,我就跟二哥一起发过誓,要永远保护我们的小四弟,即使你忘记了,我还没有忘呢!
亨利笑着,整齐的雪白牙齿闪着光亮,下巴上那可爱的凹槽时隐时现。
天寿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动人心魄的笑而去看洁白的墙壁,她低声说道:那毕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项链怎么会在你手中?才说了半句,便想到是亨利为自己做手术时从自己脖子上解下来的,一触及这件事,她的脸立刻又红得不可收拾了。
天寿的窘迫情态,使亨利竟也莫名其妙地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