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页)
我本能地转移了视线,仿佛是被那些我厌恶的书目和颜色推开的。
然而,就在这时,就在我视线转移的过程中,我的目光又被一个很素雅的封面碰了一下,就像肉体被一只纤纤之手触了一下,心灵苏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封面抓了过去:聚-书-的-乐-趣……爱德华·纽顿!
嘿,我惊喜地冲上去,一把将它抓在手中,好像有人要跟我抢似的。
习惯地翻看一下,可以断定,书不是假的,也无甚损伤,心里就喜悦起来,手很主动热情地往口袋里伸去。
“多少钱?”
“二块。”
“二块?”
“是,两元,不讲价。”
小书贩的口气里有一种坚决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被这廉价惊呆了,掏钱的手静止下来。
这感觉和你有时被某个意想不到的高价吓着是一样的。
书贩子也一定以为我是被“吓着”
了,及时给我腾出余地:“这样吧,一块五,不说了。”
我又愣了一下,但马上清醒过来,并迅速付了钱,拔腿就走,唯恐这是个错误,别人要反悔似的。
“愉快”
在暂时的一分钟之内频繁地拍打我,我没有理由不愉快。
我哼着小曲回了家,愉快也跟着我回了家,并伴着我度过了整个白天。
到了晚上,愉快仍然没有完全消失,我高高兴兴地沐了浴,坐下来,开始拜读我向往已久的爱德华·纽顿的书。
“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其次是一本书,它使人抓住秘密的核心……”
我的心灵又感到了那种类似肉体被一只纤纤之手触碰的愉快,这种愉快在我目光的牵引下不断长大、盈满,很快覆盖了我白天购书所得到的愉快。
这很正常,毕竟那是一种没有交流(因而不流动)的愉快,是僵死的愉快,不会长大,只会消耗。
爱德华·纽顿给我的愉快像手和手握在了一起,榫头和榫眼咬紧了牙关,并由此达到贯通,心和心相互映照。
这种愉快像火焰,会燃烧,又像水滴,会汇聚、流动,长大。
但是,这种愉快愈是在我内心盈满的同时,我心中愈是有种愤懑在堆积。
这也就是说,在我通过阅读愈来愈领略、肯定爱德华·纽顿这个作家、这本书的魅力和价值的同时,我心中却愈是有了一种不满和愤怒。
为什么?因为我想到这本书在到我手之前,曾是那么被人奚落,混杂在一群轻佻的货色中,失魄、廉价、贱卖,就像一个老鸨。
一个作家最大的幸福和骄傲莫过看到他的作品被人崇敬地捧读,这一点我做到了,我仿佛看见爱德华·纽顿在幸福地微笑。
但同时我又看见爱德华·纽顿因为气愤扭曲的面容,因为他的书在被人像处理死人衣服一样地沿街贱卖。
一个作家最深刻的痛苦和气愤莫过于此——看不到读者对他作品应有的爱惜和保护。
像这样一本蘸着作家心血写就的书,竟然被无知地摊在地上廉价叫卖,这本身已对作家构成了不可饶恕的伤害,而我居然还为便宜了几块钱而沾沾自喜。
一想到我白天愚蠢又明确的“愉快”
,我心中就充满对自己的责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