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页)
他还会用国语说他自己的名字。
英文好也就行了,最可怕是英文不识,中文是文盲,挤在一条唐人街里,我们每次走到唐人街总有种说不出的可怖可惧、憎恨厌恶,回到宿舍,非得放一大缸热水,好好的洗刷一番,不足以消除那种羞耻感──头一次为同胞羞耻,也不过是出发自私,我一向是要面子的人,谁蹋了我的台都不行,我的台是留自己蹋的,非常的哲学。
最后的晚餐(不是那一个最后的晚餐),夏绿蒂大早来接我,咱们在一点钟才考完了法律,她四点钟就来了,陪我说话。
她是英国人后辈中之佼佼者,含蓄,有礼,顺得人意,说过话不算数,聪明,和善,大智若愚,果断,慡利,有恨必记,有恩必报。
老实说,我认识她三年,始终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是咱们俩互称老友记。
在这种情况下才可以做真正的老友记。
夏小姐与我三年来的对白,可简化如下:
我:“夏小姐,我老人,我考试会及格吗?我的稿子怕没人要,我又找不到男朋友。”
夏:“谁说的,你看上去比我们都年轻,成绩太好了,稿子又那么受欢迎,男朋友一大把,你要学我,看我,我整个上半辈子就像一个长长的喝茶时间。”
我:“真的吗?”
夏:“真的……”
我相信她是掩着良心说话,可是她那些可爱的假通通推销得掉,大家都心安理得。
我非常的喜欢她。
谁娶了她是有福气的。
我们那个下午天南地北的说看话,忽然就老实起来,她的作业拿了七十四分,艾莲的八十九分,我的还没拿回来,因为n教授一向改卷子特别慢,我说n越来越不像话了,“……他喝酒,抽烟,三个月不来上课,一到课室把考试题目都写在黑板上写了等于没写,一年教的还没那么多,上课蹲在桌子上,说粗口骂技工,我与哈里吵架,哈里过来捏我的脖,!
我叫救命,他只是劝哈里:‘哈里,我班上已经没多少人了。
’那天我叫他解释一个问题,他死推没空,说了半天,后来我看见他在教员室赌沙蟹,真太像一个男人了。”
夏绿蒂瞪着她那绿绿的眼睛,用其正宗大不列颠的口音问:“真的?”
抑扬顿挫。
“真的!”
我肯定的说。
“但是你一直喜欢他,为什么?”
“我不知道。”
我耸耸肩,“我真的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我弟弟──”
“跟你弟弟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后来我们真去了晚宴,且叫了计程车去的。
她忽然坦坦白白的说:“你喜欢紫纳梵,是因为他像一只大大的、很适合抱的玩具熊!”
“这不对!”
我笑说。
她不响了。
当然她是对的,这是夏小姐小滑头码子一辈子唯一对我说的真心话。
当然她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