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1页)
我下乡的第二年,三弟也下乡了。
我和三弟省吃俭用寄回家的钱,几乎全都用以支付哥哥的住院费了。
后来四弟工作了,再后来小妹也工作了。
他俩的学徒工资头三年每月十八元。
尽管如此,还是支付不起哥哥的常年住院费,因为那每月要八十几元。
但毕竟的,我们四个弟弟妹妹都能挣钱了。
幸而街道挺体恤我家的,经常给开半费住院的证明。
而半费的住院者,院方是比较排斥的。
故每年还有半年的时间,哥哥是住在家里的。
有一年我回家探亲,家里的窗上安装了铁条,钉了木板,玻璃所剩无几;镜子、相框,甚至暖壶,一概易碎的东西一件没有了;菜刀、碗和盘子都锁在箱子里。
我发现,母亲额上有了一处可怕的疤,很深。
那肯定是皮开肉绽所造成的。
我还在家里发现了自制的手铐、脚镣、铁链。
四弟的工友帮着做的。
四弟和小妹谈起哥哥简直都谈虎变色了。
四弟说哥哥的病不是从前那种&ldo;文疯&rdo;的情况了。
而母亲含着泪说,她额上的伤疤是被门框撞的。
那时刻,我内心里产生了憎恨。
我认为哥哥已经注定不是哥哥了,而是魔鬼的化身了。
那时刻,我暗自祈祷:上帝啊,为了我的母亲、四弟和小妹的安全,我乞求你,让他早点儿死吧!
以往我回家,倘哥哥在住院,我必定是要去看望他两次的。
第二天一次,临行一次。
那次探亲假期里,我一次也没去看他。
临行我对四弟留下了斩钉截铁的嘱咐:能不让他回家就不让他回家!
我的一名知青朋友的父亲是民政部的领导,住院费你们别操心,我要让他永远住在精神病院里!
我托了那种关系。
哥哥便成了精神病院的半费常住患者……
而我回到兵团的次年,成了复旦大学的&ldo;工农兵学员&rdo;。
这件事,我是颇犯过犹豫的。
因为我一旦离开兵团,意味着每月不能再往家里寄钱了,并且,还需家里定期接济我一笔生活费。
我将这顾虑写信告诉了三弟,三弟回信支持我去读书,保证每月可由他给我寄钱。
这样的表示,已使我欣然。
何况当时,我自觉身体情况不佳,有些撑不住抬大木那么沉重的劳动了,于是下了离开兵团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