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第1页）

高长河难过地问:&ot;是不是田立业?&ot;

姜超林点点头，眼中的泪下来了，在苍老的脸上缓缓流着:&ot;就是田立业，这孩子是……是代我做……做最后检查的，是代我呀……&ot;高长河心中尚存一丝侥幸:&ot;老书记，您先别难过，也许……也许……&ot;姜超林抹去脸上的泪，长长叹了口气:&ot;恐怕没有也许了胡早秋在405医院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田立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救了他，被洪水卷走时，一点气力都没有了&ot;说到这里，眼里又聚满了泪，姜超林仰起了脸，努力不让眼中的泪流下来，&ot;长河呀，我一直说立业是个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呀!在这种生死时刻，那么勇敢，先救了十五个村民，后救了胡早秋……&ot;高长河也汪着眼泪说:&ot;老书记，我……我看立业同志更是个好干部!&ot;姜超林愣了一下，似乎意会了什么，定定地看着高长河，讷讷地道:&ot;是的，是的，长河，你……你说得不错，立业是个好干部，确实是个好干部呀……&ot;高长河一声长叹:&ot;可是，我们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一切都晚了!&ot;姜超林感慨道:&ot;是呀，真正认识一个好干部总要有个过程……&ot;高长河强忍着悲痛，摇了摇头:&ot;可这过程也太长了，生命苦短呀……&ot;这话题令人痛心，在这时刻深入谈起来也太沉重了，姜超林不愿再谈下去了，沉默片刻，说起了前烈山县长赵成全:&ot;哦，长河，提起干部，我想起了赵成全，不知道你听说没有?这人已经去世了&ot;

高长河点点头:&ot;我听孙亚东说了一下，法律程序已经自然终止了&ot;姜超林说:&ot;长河，我关心的不是法律程序，而是……&ot;高长河知道姜超林心里有难言之苦，恳切地说:&ot;老班长，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只要不出大格，我就按您的意思办&ot;

姜超林自责地说:&ot;赵成全和耿子敬不是一回事，是平阳的老先进了，又是累死在工作岗位上的，他落到这一步，我和上届市委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所以，如果可能，希望你们新班子能有个比较积极的态度&ot;高长河明白了:&ot;老班长，您的意思是不是保住他生前的名誉?&ot;姜超林一声叹息:&ot;如果可能的话……&ot;

高长河想了想，斟词酌句地说:&ot;老班长，您的心情我理解，但您也知道，这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我没有你们老同志那种一言九鼎的权威性，别人不说了，光一个孙亚东就……&ot;

姜超林怔了一下，过了好半天，才说:&ot;那好，那好，这……这事就当我没说吧，长河，你呢，也不要再和孙亚东提了，这个同志我惹不起!&ot;一九九八年七月三日二十时　中山大道

孙亚东的心情又怎么能够平静呢?做了这么多年纪检干部，他真是从没碰到过何卓孝这种案子一开始连定性都吃不准，反贪局是以贪污犯罪定性报上来的，可他对照有关贪污犯罪的法律条文看来看去，总也对不上号后来，看到一年前外省市一个蓄意冒名骗取巨额医疗费的案例后，才指示反贪局定性诈骗

然而，这种诈骗实在是让人伤感，过去有些同志说起法律不讲良心，孙亚东总要当面批评，道是法律代表正义，也在本质上代表良心现在看来，法律和良心还真会发生矛盾如果不做这个主管纪检的市委副书记，他孙亚东一定会像高长河、姜超林和文春明一样，对何卓孝网开一面;可做了这个副书记，他就只能依法办事，哪怕内心再痛苦，也不能亵渎自己的职责在这个主持执法的位置上，他能做到的只有帮助当事人积极赎罪，以减轻刑责如果何卓孝能还清这三万九千余元赃款，根据有关规定，判缓刑是完全可能的

这么一想，孙亚东脑海里就浮出了替何卓孝还掉一部分赃款的念头，白天在市委值班时就想打个电话给夫人，和夫人商量一下，可办公室总是人来人往，加上抗洪上的一摊子事，便忙忘了，下班回家吃过晚饭后，才和夫人说起了这件事

夫人很惊讶，问孙亚东:&ot;你知道咱一共有多少存款么?&ot;孙亚东不知道，估计说:&ot;一两万总还有吧?&ot;

夫人气道:&ot;你以为你是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呀?我告诉你，只有九千!&ot;孙亚东很失望，按他的想法，最好能拿出一万来，没想到全部存款只有九千，于是，想了想说:&ot;那咱就拿五千帮老何同志一下吧!&ot;夫人苦笑道:&ot;亚东，你看看你这官当的，不往家里进，还倒贴!&ot;孙亚东也苦笑:&ot;我要往家里进钱不成贪官了?不成另一个耿子敬了?还是倒贴好，钱这东西呀，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嘛&ot;

夫人仍不情愿:&ot;你觉得老何挺亏的，就手下留情嘛，干嘛咱贴呢?!&ot;孙亚东马上拉下了脸:&ot;你怎么也说这种话?法是法，情是情，两回事!&ot;夫人不敢硬抗了，心里却不服，便婉转地说:&ot;亚东，我倒不是心疼这五千块钱，而是觉得不太合适‐‐你想呀，你是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主持办人家的案子，又把自己的钱送给案犯还赃，传出去是什么影响呀?&ot;孙亚东深思熟虑道:&ot;这事我白天也想过了，得悄悄进行，咱的钱不是存在中山路那家储蓄所么?好像是日夜开门吧?就今晚去，取了钱送到何卓孝儿子那里，让他交给他老子，五千块帮不上什么大忙，尽尽心意吧!让何卓孝知道，他这些年也没白干嘛，组织上和社会上都关心着他嘛!&ot;

夫人没办法了，说:&ot;那你把地址给我，我去吧&ot;

孙亚东说:&ot;别，别，还是一起去吧，我们也散散步&ot;就这样出了门

由于不愿让更多人知道，孙亚东夫妇二人没通知司机出车，也没有惊动市委值班室，这就埋下了一场弥天大祸的伏线‐‐

九时许，当孙亚东和夫人在中山路储蓄所取了五千元现金出来，要往何卓孝儿子所住的朝阳小区走时，一辆白色桑塔纳从东向西突然冲过来，在距储蓄所四十五米处将走在靠马路一侧的孙亚东撞得飞了起来，重重摔落在马路当中

白色桑塔纳显然是要置孙亚东于死地，撞人后并不急于逃走，一个急速倒车，再次向痛苦挣扎的孙亚东撞去，这才提了速，箭也似的飞驰而去……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发生时，孙亚东的夫人吓呆了，先是本能地跌坐在马路牙子上爬起后，见手里的小包掉了，许多百元大钞露了出来，又本能地去捡钱当白色桑塔纳第二次撞向孙亚东时，孙亚东夫人才如梦初醒，疯狂地扑向行人稀少的大街，嘶声呼喊:&ot;救命!救命啊!撞死人了……&ot;

由于紧张和忙乱，孙亚东夫人只注意到白色桑塔纳车牌号的三个数字:&ot;b‐23&ot;人行道上两个骑自行车路过的年轻男女目睹了撞人过程，男青年跑过来救护孙亚东时，特别注意了一下车牌，看到的也只是&ot;b‐23&ot;，车牌前面的地区字号和后面的数字都被污泥糊上了，车也脏兮兮的，像刚从抗洪一线回来

孙亚东夫人和那两个年轻男女拦了一部出租车，把孙亚东送往人民医院孙亚东满脸血污躺在夫人怀里，在陷入昏迷前一刻，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话:&ot;是……是蓄……蓄谋杀……杀人……&ot;

九时三十四分，中共平阳市委副书记孙亚东被送上了人民医院急救室手术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