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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你们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楼房里的造反派用扩音喇叭回击他:“你们是痴心妄想。”
然后,站在河对岸的我,听到了楼房里的造反派高呼口号了:“毛主席万岁!”
楼房外面的造反派也高呼起了“毛主席万岁”
的口号,他们挥动棍棒冲了进去。
在“毛主席万岁”
和“誓死捍卫伟大领袖毛主席”
的口号里,两个造反派组织在楼房里打得乌七八糟。
我站在小河对岸,都能依稀听到玻璃的破碎声、棍棒桌椅的断裂声,还有疼痛的喊叫声。
先来的那一队造反派寡不敌众,十多个人边战边退,最后全部退到了屋顶的水泥平台上。
我看到两个伤势很重的人是被他们的战友拖上去的,这两个人躺在平台上彷佛奄奄一息。
后来的一队造反派也冲上了屋顶平台,他们挥动着棍棒野蛮凶狠地系打对手,我看到有三个人被他们打得从屋顶平台上摔了下去,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那枚公章,在摔下楼之前奋力将公章扔进了我面前的小河里。
这十多个首先抢夺到公章的造反派,其结局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从楼顶平台摔下的三个人,两个重伤,一个死亡。
那枚木制的公章被扔进小河之后,没有立刻下沉,而是随波逐流向西而去。
后来的这一队造反派虽然取得了武斗的胜利,可是他们为之战斗的公章被扔进了小河,他们急急忙忙地从那幢楼房里跑出来,沿着小河哇哇喊叫着追赶向西漂浮的公章。
其中一个造反派成员一边奔跑,一边脱去棉衣,跑到一座木挢上,他踩掉脚上的棉鞋,纵身一跃,跳进了冬天冰冷的河水里。
在岸上造反派的欢呼鼓励声里,这个人向着漂浮过来的公章奋力划水,然后一把抓住了快要下沉的公章。
接下去这支造反派队伍在我们小镇的街道上进行胜利大游行了,那个湿淋淋的人打着喷嚏,右手高举公章走在最前面,他的造反派战友紧随其后,有脸上流血的,也有瘸腿的,显示了刚才的武斗是多么激战。
他们一边高呼“毛主席万岁”
,一边宣布我们小镇的“一月革命”
已经大获全胜。
那个奋不顾身救起公章的人,成了我们小镇家喻户晓的英雄。
他也因此患上了重感冒,此后的一段日子里,我在大街上见到过他几次,每次都会看到他在走轴路的时候突然站住,而且纹丝不动,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后,才恢复正常的行加
走。
文革之后,中国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今日的中国和文革时的中国,社会形态已是绝然不同,可是公章的地位依然如故,依然是政治权力和经济权力的象征。
因此,抢夺公章的事件在今日中国仍然比比皆是。
一些民营公司,因为股东之间的矛盾,上演了一幕又一幕抢夺公司公章的闹剧。
这些西装革履的股东,平日里看上去十分体面,到了抢夺公章的时候,也就是争抢公司控制权的时候,个个都像是来自黑社会的打手。
拳打脚踢,破口大骂,唾沫横飞,砸椅子摔杯子,在公司员工面前丑态毕露。
而且这样的抢夺公章事件,竟然也会发生在今日中国的律师事务所,那些声称自己精通法律的律师们,在争抢事务所公章的时候,其互不相让的激烈程度和过去时代的土匪们争抢女人差不多。
就是在国营公司里,抢夺公章事件也是时有发生。
中国的国有企业虽然建立了董事会的权力机构,可是传统的党委体制仍然拥有很大的权力。
二〇〇七年,某城市一家国营公司的党委书记因为和董事长矛盾加深,竟然以公司党委的名义解除了董事长的职务。
按照中国的公司法,只有董事会才有权力解除董事长的职务。
然后,这位党委书记召集三十多个彪形大汉,用重磅榔头砸开董事会办公室的门,再撬开办公室的柜子,抢走了公司的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