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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着呢,她葡萄不信他非得再挨一回枪毙。
她走到窑洞门口,肚子坠胀得她蹲下来,又蹲不下去,像一只母狗似的大叉着腿半蹲半站。
只觉得这个姿势老带劲,她双手抱着门框,往下蹲,再撑起一点儿,再往下蹲。
唿嗵一下,下面黄水决堤了,连水带土带泥沙石头树木庄稼血肉性命,滚开水一样烫人地决口子了。
她轻轻吭一声,放开牙关,顺势往泥地上一躺。
两手在腿间一摸,一个圆圆的小脑袋出来了。
她托起那小脑袋,翘起两腿,使劲一努,“哇”
的一声猫叫,全出来了。
她把滑溜溜血腥扑鼻的小东西抱在两只手掌里,一时不知该干什么。
小东西又是打挺又是蹬腿,差点就叫他滑出去了。
她这才想起两天前预备好的剪子。
她血淋淋的往漆黑的窑洞里挪,摸到床边的剪子,把小东西和她身体的牵绊给断开。
这是最后一点儿的牵肠挂肚,剪刀上去,她觉得剪得她冷了一下,疼了一下。
她叫他“挺”
。
少勇愿意他叫这个时兴的单字名儿。
她不知现在是更疼少勇还是更疼这小东西,心里又是甜又是恨又是委屈。
她把挺搁在床上,床上漫着她的汗和血,还有稠糊的浆浆。
啥也看不见,外头快该亮了吧,鸡叫了半晌了。
她算了算,挺在她肚里待了八个月多一点。
她想他憋屈死了,叫她那根宽布带子勒得老不带劲,早早就出来了。
这一想她把挺贴在胸口上,觉着虐待了他,过意不去。
挺不哭了,头歪来歪去,找到了奶头。
葡萄不知道奶这么快就下来了。
够三个挺吃的。
挺不吃了可咋办?她一想吓住了。
这是啥意思?要把挺捂死?她可不会捂死她的孩子。
那是她想把他给人?葡萄奇怪,她从来没有好好打算过挺生出来咋办。
连狸子、黄鼠狼那种整天叫人撵得安不了身的生灵都能生养,她也能养。
是条命她就能养。
她相信人不养天一定养。
天让你生,天就能养。
怀那么一场孕,一个冬天就给她瞒过去了。
最难的该过去了。
葡萄就再不让人进她的窑院。
她心里盼着麦子高,麦子黄,收麦的时候,她就有盼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