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1页)
父亲抬起头,看到了头顶那方天空,昔日的天空在父亲眼里无比辉煌,而此时的天空在父亲的心中空空荡荡。
父亲在心里喟叹一声,三两滴清泪终于流下面颊。
父亲那时已经预感到,以后自己将不再是守备区的司令了。
父亲的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
在全军将士们被宣布授衔那天,父亲离休了。
也就是说父亲被结束了戎马生涯。
早在这之前,父亲已明白了一条真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脱下军装,过平常百姓的日子那是迟早的事。
父亲虽然有这种心理准备,但他仍然觉得自己离休来得太突然了。
父亲很惶惑,父亲很不安。
不管怎么说,父亲说离就让人家给离了,离得父亲心不甘情不愿,其实父亲是很想戴一次少将军衔的。
如果父亲不离,父亲被授个少将当不成问题。
父亲被离,在他苍茫的脑海里浮现出一片乌云。
父亲的日子黑了,父亲辉煌的梦想完蛋了。
父亲不知道离休的日子将怎么打发,更不知道不当司令的生活将怎么过。
父亲在心里悲哀地喊了一声:我老石完蛋了。
父亲当兵的时候还不满十三岁。
按他自己的话说,那时还没有枪高。
父亲当兵的初衷异常简单而又明朗,那就是当兵可以吃饱肚子。
父亲当兵那个季节是个冬天。
在这个季节里父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饥饿,饥饿感像老鼠一样在他的五脏六腑里乱蹿乱跳。
其实父亲本不应该这么饿的,那时父亲家是有一亩二分地的,一年到头打下的粮食,虽不够一家人填饱肚子,糠菜半年粮的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但爷爷奶奶这对夫妻却是两个赌徒。
在这大雪封路漫漫无边的冬季里,爷爷奶奶已赌红了眼睛。
他们不仅在本村里赌,而且还要跋山涉雪到遥远的外村去赌。
他们的肩上各扛着半口袋粮食,那是他们的赌金。
这样赌来赌去,家里便四壁皆空了。
在那个漫长的冬季里,父亲一家只能喝西北风了。
爷爷奶奶双双躺在炕上,他们盘算着用什么当赌金再去赌一次,赌博已占据了他们整个身心。
冰凉的火炕已一连几天没有点燃人间的烟火了,他们感受到了寒冷。
于是他们就瑟缩着身体偎在陈年旧絮做的棉被里。
他们一时为找不到合适的赌金而长吁短叹。
饥饿同时折磨着夫妻二人,他们不时地感受到因饥饿而产生的眼冒金星的幻觉。
押赌的心理在这幻觉里疯长,奶奶终于说:他爸,不行咱就去陈二家借二斗米。
爷爷半晌没有说话,陈二是什么东西在他心里一清二楚。
陈二不仅是赌徒,且又是个老光棍,见到女人口水都能流出一碗。
前两天在一次赌博中,爷爷曾输给过陈二两斗米。
陈二曾厚颜无耻地说:不给米也行呀,让弟妹陪我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