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第2页)
,小牛见此情景,奇怪地问道:“穷秀才,啥时候翻身呢?”
我随口答一句:“有朝一日!”
“现在不翻身,到八十岁了,就是倒立起来顶在金子堆上,怕是也没什么意思了。”
不知其究竟的朋友,关于我的文学,怕是到了八十岁,也不见得就能搞出个啥名堂。
愈来愈坎坷的生活,已经逐渐磨钝了我的笔尖,我的思想愈来愈感觉麻木了,就像一只鸟,有人剪掉了它的翅膀,却怪它不会飞翔。
过去,我未免显得太天真和迂腐了。
我怎会想到我五尺之躯也有躲在煤柱旁偷偷流泪的时候,我怎会想到我东奔西走四处碰壁却连最起码的报酬也得不到。
为了钱,我几乎就要辍笔,几乎要把自己四分五裂了,然后拼命叩着头,妄想打动上帝的恻隐之心。
把汗流出去,把血献出去,仅仅需要一点糊口的钱装进自己的腰包,这不是卑劣是什么?
悄然入梦,纷纷的,是些毫无头绪浸染泪水的情节,回想昨天,明天更令人心悸。
扯着心的挂牵,时隐时没,总都在钱堆里打个滚,然后才悻悻地离去。
“钱啊,你把多少人儿害苦了!”
迟志强的歌大多是些肺腑里迸出的调子,而从肺腑里挤出来的声音,也大概就是世界上最真切、最无奈的嘶喊吧?
我懂得,在一颗白色的安眠药里寻找归宿,那是懦夫的表现。
但坟头上摇曳的荒草,墓碑上深深镌刻的名字,都在梦中召唤着每个疲惫的灵魂,一个煤黑子的名字是何其普通……迷茫与彷徨,这是我前行途中的绊脚石,但是,“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不知道写这首诗的雪莱,他曾经在井下哭泣过吗?他在严寒中跪求温暖的时候,能感知太阳距离黑色的矿井究竟有多远吗?
林老三在发泄郁闷和私愤的时候,他在不适时机地口吐狂言教训我们的时候,他明白他也是一个采煤的工人么?即便他当了“头儿”
,他可以不去采煤第一线,但是他就可以因此而傲视那些整日和煤滚在一起的“煤黑子”
么?
就这点小权,这点其实完全算不上什么权力的权力,他们一帮人,还在暗地里勾心斗角,还总是担心有人夺了去,所以就在每天的“班前会”
上大肆辱骂我们这些过于安分的新矿工。
“为了我的祈愿,诗人啊,你起来吧!”
我的耳边又回响起艾青的诗歌,此刻,我在脏乱的卧室中还能想起这么洁净的东西,足见我内心的期望还有多深。
白霜盖地,雨雪不见。
在混了一碗极其糟糕的饭食后,有着奴隶命运的人儿,居然还恋着诗歌——人是多么顽强,多么顽固不化,多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啊,只要还有一口气,只要还未被“三块石头”
夹在一起,那颗跳动的心灵,就总还有无数的希冀生出来。
诚然,十多个小时的工作,玩着命地上班,绝不是为了能有钱下馆子,能到街上气派地打台球,能在偶然的机会中做些偷鸡摸狗的行当。
也不是为了掷骰子,打麻将——把穷困潦倒的“岁月长城”
修到坟墓里去。
我非常清醒地知道自己在现实生活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所以我难以泯灭掉自小就混在骨髓里的“文学因子”
。
除了卖苦力,我还写几个字——还不忘掉在最苦难的时刻写些最甜美的文字。
虽然我的文字仅值“七块钱”
,但是要我完全放弃它,要我从此就将它从骨髓里移植出去,那又是何等残酷。
在干旱贫瘠的泥土上种着秕谷,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上呼唤驼铃的出现,为了生的责任和活的义务,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忍耐下来坚持下来呢?要知道,在沙漠的另一头,还有另一颗跟我差不多的灵魂在游动,她渴望着跟我结伴同行,等待着我的好消息,甚至思念着我,爱着我。
我们都害怕孤单,渴望结伴同行。
她曾经对我说过,她这辈子在乎的就只有我一个人。
我也对她说过:“你现在也是唯一一个住在我心里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