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1页)
母亲一直手拿着电报发呆,一会儿看一眼,一直坐到了天明。
而我虽然躺下了,却也彻夜未眠。
第二天我正上最后一堂课时,班主任老师将我叫出了教室‐‐在一间教研室里,我见到了分别一年的哥哥,还有护送他的两名男老师。
那时天已黑了,北方迎来了第一场雪。
护送哥哥的老师说哥哥不记得往家走的路了,但对母校路熟如家。
我领着哥哥他们往家走时,哥哥不停地问我:家里还有人吗?父亲是不是已经饿死在大西北了?母亲是不是疯了?弟弟妹妹们是不是成了街头孤儿……
我告诉他母亲并没疯时,不禁泪如泉涌。
那时我最大的悲伤是‐‐母亲将如何面对她已经疯了的&ldo;理想之子&rdo;?
哥哥回来了,全家人都变得神经衰弱了。
因为哥哥不分白天黑夜,几乎终日喃喃自语。
仅仅15平方米的一个破家,想要不听他那种自语声,除非躲到外边去。
母亲便增加哥哥的安眠药量,结果情况变得更糟,因为那会使哥哥白天睡得多,夜里更无法入睡。
但母亲宁肯那样。
那样哥哥白天就不太出家门了,而这不至于使邻居们特别是邻家的孩子们因为突然碰到了他而受惊。
如此考虑当然是道德的,但我家的日子从此过得黑白颠倒了。
白天哥哥在安眠药的作用下酣睡时,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也尽量补觉。
夜晚哥哥喃喃自语开始折磨我们的神经时,我们都凭意志力忍着不烦躁。
六口人挤着躺在同一铺炕上,希望听不到是不可能的。
当年城市僻街的居民社区,到了夜晚寂静极了。
哥哥那种喃喃自语对于家人不啻是一种刑罚。
一旦超过两个小时,人的脑仁儿都会剧痛如灼的。
而哥哥却似乎一点儿不累,能够整夜自语。
他的生物钟也黑白颠倒了。
母亲夜里再让他服安眠药,他倒是极听话的,乖乖地接过就服下去。
哥哥即使疯了,也还是最听母亲话的儿子。
除了喃喃自语是他无法自我控制的,在别的方面,母亲要求他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他都表现得很顺从。
弟弟妹妹们临睡前都互相教着用棉团堵耳朵了。
母亲睡前也开始服安眠药了。
不久我睡前也开始服安眠药了……
两个月后,精神病院通知家里有床位了。
于是一辆精神病院的专车开来,哥哥被几名穿白大褂的男人强制性地推上了车。
当时他害怕极了,不知要将他送到哪里去,对他怎么样。
母亲为了使他不怕,也上了车。
家人的精神终于得以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