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1页)
常人眼里,他身上,由里到外透着股子大公无私的傻气。
他家三兄弟都是有故事的人,算得三怪:
兄长&ldo;懒搞得&rdo;,长年窝着不出工,还总恨恨有声:&ldo;懒搞得,懒搞得&rdo;。
比家看户,他像与所有人都结下梁子:菜园按人头划,七尺汉子跟个爬地伢同样,一分地。
年终分粮,多口人家倾巢出动,打劫般,又担又抬往家搬。
轮到他,分的点口粮,摘下草帽就够装,糊口都勉强(政策规定,粮食分配,由按人头的&ldo;基本口粮&rdo;,和少许的&ldo;工分粮&rdo;、&ldo;肥料粮&rdo;三部分组成)。
对他来说,做活当头牯牛使,分粮当只虫子喂,即搞集体。
真理从来都不深奥。
他看得太清楚,受刺激也就太深。
&ldo;懒搞得。
我才不给别个养伢呢。
懒搞得。
&rdo;从不讳言。
明明每天干活记工分,年底分配兑现,公公平平,全是给自己挣工分呀。
&ldo;多劳多得、按劳分配&rdo;的社会主义至高原则,怎就被他奇特地解读成,纯粹吃哑巴亏的&ldo;给别人养伢&rdo;。
直白的论断,颠覆认知,让人印象深刻。
不过细想,伢越多,按人头划的自留地、和同样以人头为主的分粮,就越占便宜。
若再把菜园的物产,尤其是低价分得的相对富足的口粮,逢赶集捎去,哪角落里偷偷以十倍以上的高价轻松出手,多口人家的日常开销,都妥妥的了。
日子普遍好过得多。
看,土改时不足五十人的村子,虽经天灾三年的重大生存重创,却细菌繁殖般,而今已达整整一百三,就是人们对这分配原则的真实解读?
&ldo;老子过去帮人(当长工)都比这强。
地主老财要你出力,他还把你吃饱噻。
&rdo;魁梧的单身汉,似有血海深仇。
乌青着张四方脸,咬牙切齿。
人听着都怕沾火星。
那叫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不受待见的变态者,要不是世代贫农的好出身,无辫可揪,加上互助组时期,大红大紫的全乡模范的背景,历来大会小会,早把他批斗成鬼了。
一大男人不出工,单靠论人头分的点&ldo;基本口粮&rdo;,竟长久活着。
维持生命的奇观,靠的他与常人迥异的生存策略,&ldo;休眠&rdo;养命法:算计着,平均到每天的一点口粮,早上吃了下午饿;下午吃吧,上半天又熬不过。
于是,平衡点找在了白昼的正中‐‐每天午时才慢吞吞起身弄火,一天一餐。
非常态不分昼夜的死睡,使他灰头土脸,瞅人都瞳孔放大似的。
妙的是,睡眼惺忪人,就从没分清过当下是上午、下午,成了村里笑话。
他小弟&ldo;春儿&rdo;,也是个怪。
腰别蚌壳篓,能爬树割漆;抿片树叶,能飘出各色鸟鸣,甚至老母猪发情的闷叫,还唱得一口俏山歌,吹得手好唢呐。
别看才十六七的,人都还没长定型,可方圆几十里,凡红白喜事,总有人来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