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页)
女的浓妆艳抹旗袍高跟,男的西装革履呢帼长衫;路上摩托吉普福特奥斯汀,空中酒香油气煎熬燔炙五味杂陈。
汽车嘟嘟,电车当当,三轮车、黄包车丁零丁零,救火车、救命车鸣哗呜哗横冲直撞,像要放火杀人;脚踏车、手推车不断地挨骂,红灯、绿灯,马路如虎口。
&ldo;眼睛勿生格!&rdo;&ldo;猪猡!漩开!&rdo;&ldo;侬猪猡!…要僚老婆做孤蠕阿是?&rdo;&ldo;瘪三!&rdo;&ldo;侬洋装瘪三,勿要面孔!&rdo;人行道上摩肩接踵,嘶喊怪笑招呼打朋调戏吃豆腐,&ldo;寻死哟?&rdo;&ldo;嗨嗨寻侬一道死!&rdo;&ldo;姆妈‐‐姆蚂‐‐姆蚂呀啊啊……&rdo;&ldo;阿妮头,姆妈勒拉格搭!&rdo;。
小赤佬,侬摸袋袋阿是?&rdo;&ldo;爷叔爷叔,好勒好勒好勒呀……喔唷!&rdo;
已无色相可以牺牲的野鸡、雌头,忽而站到明处,忽而退入暗角,都残败得脂粉也搽不上了,一脸死红烂白。
电台正在播唱&ldo;烟花女子告阴状&rdo;;她们即使听见也觉得唱的不就是自己。
租界上的路警叫作巡捕,绰号&ldo;红头阿三&rdo;,手执警棍,踱来踱去,突然从后裤袋掏出春宫照片,塞给小孩子,乍一看吓得转身就逃,阿三挥棍大笑。
据说他们不是印度人,是巴基斯坦人。
马路夜市最安分的摊贩,&ldo;强格里格强来末大家买,看得里格勿强勿要噢买……&rdo;那伴奏的洋铜鼓正好是&ldo;强、强、强格里格强&rdo;,听来十分坦荡和谐。
&ldo;强&rdo;者,便宜也,买主却都要横拣竖拣,狠心还价。
不拣不还价,岂非&ldo;瘟生&rdo;、&ldo;阿木林&rdo;、&ldo;寿头码子&rdo;了?拣吧,尽拣勿动气。
价钿讲定,问你:&ldo;要包一包哦?&rdo;要,摊主伛下身去綷綷縩縩用纸包好,细绳扎起,拎出来。
&ldo;再会!&rdo;纸包里已不是你拣中的东西,而是次贷或假赁‐‐耶稣!到底啥入是&ldo;瘟生&rdo;、&ldo;阿木林&rdo;、&ldo;寿头码子&rdo;?勿赚侬两钿,我吃西北风啊?妮穷爷真叫运遒勿好,啥人喜欢勒拉马路浪敲铜鼓?
上海是人的海。
条条马路万头攒动,千百只收音机同时开响。
畅四郎动脑筋去探母,打渔的萧大侠决定要杀家了,黄慧如小姐爱上车夫陆根荣,杨乃武、小白菜正在密室相会。
长达十小时的沸腾夜市,人人都在张嘴咂舌,吃掉的鱼肉喝掉的茶酒可堆成山流作河。
那时的宴楼总是两层三层,式样仿照西洋,结果完全是中国自己的格局。
招牌上的金字颜体成了谭体,脑满肠肥地高高挂起,当门便是宽敞的楼梯。
雕花车木扶栏漆得锃亮,每一级的立面排镶着五色纹样的方块瓷砖,硬塞给你花团锦簇的印象。
楼梯顶头必是大镜,映够了对街跳跃的灯火。
楼下的铺面生意叫&ldo;堂吃&rdo;,价格普通,光线较暗,座位也挤,少有衣履鲜妍者,却往往客满。
跑单帮开码头之流,以及买醉果腹的低档白相人暨白相嫂嫂,脸多横肉,肉上多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