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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不大,有两三条长凳靠在低矮的泥沙墙边,上面凌乱地丢着镣铐、刀器、绳索,凳脚边的炉子里放着烧红的铁器,直至现在还在滋滋地冒着皮肤的烧焦味。
刑架上的人被铁链绑住,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渗血,从远处一端蔓延到安白脚边。
安白吐得腹中只剩酸水,便是见惯了拷问刑犯的狱吏,也是不忍卒视地别开了脸。
黑衣人身上已无一块完好的皮肉,不,他身上是否还有皮肉这件事也理当存疑。
暗红的人体难捱疼痛地抽搐,狱卒相继拔出他体内的铁钉,迸出的血液飞溅在江愁予的身周。
殷红血珠将他双目染得猩红,又自他沉默垂着的长睫滚滚落地。
分明他才是那个引导施虐的人,然而他的一呼一吸却格外得迟钝与缓慢。
仿佛濒死的人是他般。
牢房里无人敢与他搭话,狱吏默不作声地将气息奄奄的黑衣人拖了下去,安白则是就着昏昧光线重新誊抄先前被血水打湿的口供。
黑衣人作的口供字数虽不多,袒露的事情却……
安白将供词抄录好,心惊胆颤地将东西搁在江愁予面前。
单薄纸张被镇尺压制,剩下四方边角在夜风的鼓动下哗哗拍桌。
江愁予终于动了动,幽冷双目望向供词。
上面一字一句皆是他亲自逼问,他怎么能再不清楚供词写了什么。
白纸黑字的“二郎为寻江女郎夜潜府邸,江女郎助二郎顺利出逃”
“二郎这段时日一直待在京畿,便是伺机想带女郎南下入苏州”
,无一不是刺得他双目灼痛、腹上伤疤难耐作痒。
难怪。
他想,难怪。
难怪这段日子待他这般好,好得让他晕头转向,好到轻言细语地哄骗他吃药、不辞辛苦地往返五芳斋买梅子糖,恐怕便是在这等着他了罢。
那一晚她假装被杜从南劫持,那一晚她有意为杜从南挡剑,桩桩件件似接二连三的箭镞攒射在他的胸口。
她欺骗了他,她欺骗了他。
靛蓝的天幕渐渐褪去颜色,憔悴的眼窝彰示着他一夜不曾阖过眼。
他睡不着,更不愿意睡下,他将短短三页的供词翻来覆去,像是得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疟疾般,在间歇性的痛苦中来回往复。
安白在一边也似百爪挠心,他想劝劝郎君歇会儿,又想问问他如何处理夫人的事。
在他的犹豫不决中,天不知不觉得亮了。
“传信给苏州水路使,让他排查经过苏州的渔船。”
熹微光线中,江愁予哑声说了这么长时间的第一句话。
安白紧跟着站起:“郎君现在哪里去?”
“沐浴,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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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拷打的黑衣人应当是杜从南的心腹,否则杜从南两次的紧要行事也不会将他带上。
除却审问出杜从南的行迹外,江愁予还从此人口中套出了别的。
今日早朝,他联动数名朝中官员弹劾丞相长孙信有不二之心,助端王同党杜从南在流放途中逃跑为一,背地里与端王来往为二。
长孙信自然矢口否认,然而他激动的一番说辞在人证物证前显得格外苍白。
金銮殿中他被当场揭下乌纱帽,留下丞相一职的空缺。
自古以来,帝王与权臣之间的纷争从未止歇。